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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第二十章

村长和指导员召开了行政干部会，研究江水山和桂花的事件。　　村里的流言越来越多，尤其在烈属、军属、工属、案属女人中，这件事引起了激烈的反应。　　曹振德同桂花详细地谈过，安慰了她，向她分析了情况，要她相信江水山，那事不是他干的。桂花经振德一说，也就冷静下来了。曹振德除去知道水山的为人不可能干这样的事之外，经过查对，情况也有出入。据水山母亲谈，那件小白褂洗后晒在外面，江水山根本未穿。但是还找不出人证，说明江水山当时一直在堤上，使群众相信。　　干部们肯定，这是有坏人故意装作少左胳膊的江水山去干的，里面可能含着陷害报复的成份，要追寻调查其人。同时也要向群众说服，不要乱嚷乱讲，听候政府处理。曹振德则想得更深一些。这件事有没有政治背景呢?他联想过去所发生的几起破坏事件，烧公粮害曹冷元后搜到的血衣案子，上级公安部门正在进行侦察工作，是不是和这事有联系呢?　　开会时，江水山一直皱着苦脸发呆，没说一句话。散会后，振德安慰他说：&ldo;水山，心放开点，事情总会查清楚。&rdo;&ldo;这个村我是待不下去了，好多人都象仇人似的看我，骂我!&rdo;水山痛苦地低声道。　　振德一想，青救会长孙树经和春玲，还领着民工在县粮站向西往返地转运公粮，就说：&ldo;这样吧，明早上你去出差，换回孙树经。你不要干重活，招呼一下大家就行啦。出去散散心，晚上就回来。&rdo;　　&ldo;好吧!&rdo;江水山沉重地迈出门槛。　　第二天天一亮，曹振德送走江水山，又在村公所忙乎了一气，回到家里和两个孩子做饭时，太阳已出地面两丈高了。振德家的饭还没好，互助组的玉珊和新子跑来找他下地。　　新子说：&ldo;大叔，不让桂花下地，她偏要去。&rdo;　　&ldo;还是不要她去，活儿咱们给包下来。&rdo;振德回答道。&ldo;自冷元大爷牺牲后，她大变样了，真积极了!&rdo;玉珊赞叹道。　　&ldo;是啊，这才是做人的志气!不过还是叫她在家哄孩子吧，家只她一个人了。你就说是我吩咐的。&rdo;振德感慨地说道;又告诉他俩：&ldo;今天上午我也请假，有工作。等吃完饭，叫明轩和明生去，今天是星期日，他俩不上学。&rdo;　　&ldo;怎么这末晚了还没吃呀?&rdo;玉珊问道。　　明轩不好意思地说：&ldo;我和兄弟睡懒觉，起来晚了。&rdo;&ldo;是吗，明生?&rdo;玉珊含笑地瞅着明生。　　&ldo;不假!&rdo;明生比划着说，&ldo;玲姐不在家，爹又出案好几天，我和哥每晚等门响，睡得晚，早上又起来做饭，可瞌睡啦!昨晚上俺俩说，闭着眼好好睡吧，明早一睁眼，伸手就吃饭。可醒来一看，锅是空的，爹也没啦!&rdo;　　&ldo;真懒，学江任保啦!&rdo;玉珊笑道，&ldo;快，我看看你的腚片片。&rdo;　　&ldo;做什么?&rdo;明生眯着眼睛。　　玉珊拍他屁股一下说：&ldo;看看叫日头晒焦了没有。&rdo;　　玉珊他们走后，振德一家吃完饭，明轩、明生拿着锄头跑了。　　他把锅碗收拾一下，就准备出门。指导员要去访问几家烈、军、案属，这是昨夜干部会上决定的。主要是为解决江水山的事，向她们交代清楚，政府一定要追查出坏人;其次也搜集一下军属们的意见，安慰她们一番。再者，曹振德要深入群众中去，找出破案的线索。　　然而，被繁忙的支前工作累得疲惫不堪的干部们，低估了桂花事件的严重性，暗藏的敌人制造了这场陷害案，正要加以充分的利用，进行毒辣的破坏。孙俊英在这里面扮演着主要的角色。昨天上午，在孙承祖的计划下由孙俊英出面召开的妇救会，实指望江水山会被奸案震怒，大发雷霆，动起手脚。这样一来，妇女们会火上加油，不把江水山打死，也叫他伤身流血。江水山虽没象他们预计的那样一开始就火起来，但终于动起手枪，失手打了冯寡妇。孙俊英当时兴奋得无法自禁：&ldo;好小子，江水山!老娘正等你这一手!放枪呀，打死一个就好了…　&rdo;她趁热激励着女人们，以拉江水山上街游行为名，围攻江水山。　　真是霉气，曹振德出现了。他一来，孙俊英心里就凉了：&ldo;你这个死东西，要硬象钢铁，要软象棉花，最难治啦!可非治你不可!&rdo;　　和孙承祖商量好后，孙俊英、王镯子，叫上冯寡妇，嘴不合唇，脚不停步，奔走人家，喷出恶毒的谣言。她们找一位高小学生，写了一张控告民兵队长江水山强奸军属刘桂花的呈子，挑唆起十多名军属、案属女人在上面按上了手印棗冯寡妇一人按了七个。孙俊英去找桂花，要她拿着呈子上区政府告状。但桂花不去，她已经被振德说住了，听凭政府处理。孙俊英无法，打发冯寡妇和军属孙狗剩媳妇，傍晚送到了区上。　　这是孙承祖他们计划的一方面。更主要是她们昨夜串通好十多名落后的军属、案属女人，决定今天上午去找江水山，他不承认强奸了桂花棗孙俊英几个知道，至死江水山也不会承认棗就要整治他，往死里打。没有疑问，指导员曹振德一定会来，那就连他捎上打。一些最厉害最落后的女人，都准备了打人的武器。　　孙承祖、孙俊英他们所以能借事煽动部分妇女，也是有原因的。今年开春以来，由于去年庄稼严重歉收造成了粮食缺乏，军队的急剧扩大又增加了公粮的数字，虽然政府做了最大努力，保证了支前任务的完成，没有饿死人，没有讨饭的，但大家的生活是非常困苦的。当然，军属们的生活也和一般群众一样，政府不能给予过多的照顾。大多数的烈、军、工、案属都很有觉悟，表现出为革命牺牲一切的精神。然而也有少数人思想不通，对亲人上前线有抵触，但阻止不了青年的参军行动，就把怨恨转嫁到干部们身上，找政府的麻烦，苛刻地要求照顾，想要过比一般群众好的生活。山河村更加一层，春天去出长期民工的一些人，本定为四个月回来，可是已经过期好长时间了，还不见影子。干部们再三向他们的家属解释，这是战争的需要，情况有了变化。但这批民工的家庭，大部属于不愿参军和勉强尽义务的一类，案属的不满情绪越来越强烈，抱怨政府欺骗了她们。孙俊英以她当过党支部委员、妇救会长的身份，完全把党内的秘密暴露给这些落后的群众。本来，共产党办事光明磊落，处处为革命为人民，有些事情有秘密于一般群众，也是为了统一的为人民服务的目的。如果孙俊英按事实讲也没有什么，但是她加油添醋，信口雌黄，凭空捏造，极尽诬蔑挑拨之能事。她说，哪次哪次参军，区上本来要十名，曹振德、江水山非要去十五名不可，为的煊赫他们有本领;谁家谁家参军的人在区上没批准，应该回家的，可是曹振德硬要上级留下了;上级发的救济粮真不少，哪去啦?细米白面叫曹振德几个偷着分吃了，粗粮退回去，说是动员军属、案属自动交公的，他们落了积极的名声;曹振德打粮不多，为什么还多交公粮，接济别人，他家还有吃的?这都是贪的污呀;出民工过了期，全是曹振德他们捣的鬼，把民工送走的第二天，他们就写信告诉上级，那些人可以留下当兵，不用回来，家里由干部负责，曹振德向案属讲的那套理，全是假的，向他要人没有错……这些集结着不满情绪的军属、案属，被她们所关心的最有诱惑力的事情吸住了心窍。加上群众还不明孙俊英蜕化的实情，就全信以为真，对曹振德和江水山产生了极度的厌恶。如今又听说民兵队长强奸军属一事，更加激起了她们怨恨的情绪。她们要向干部们清算清算了。　　孙俊英等男人和青年妇女都上山下地之后，带领着十多个军属、案属女人，闯进江水山家里。当知道江水山已经出差时，妇女们怔住了。　　&ldo;怎么样，昨天曹振德打保票，说江水山跑不了，看看，叫他放走了吧?&rdo;孙俊英大声叫道，&ldo;军属们!他们是穿一条裤子，存心和咱们作对呀!不让咱们女人活下去了啊!&rdo;王镯子响应道：&ldo;跑了小鬼有阎王!&rdo;　　&ldo;对啊，找曹振德去!&rdo;冯寡妇呼喊着，&ldo;什么事都是他做出来的，他官最大啦!&rdo;　　&ldo;走，走!找指导员要人!&rdo;孙狗剩媳妇附和道。&ldo;走……&rdo;女人们都喊起来，怒火越发炽烈。　　她们象一伙打野架的泼妇，争先恐后，气势汹汹，直取村西头那幢离村百步远的孤屋独房而来。　　曹振德刚要出门，十几个女人呼呼啦啦地进了院子。他一时有些愣怔，摸不清怎么回事。接着，他从她们的怒容上，每个人的日常表现上，找到了答案。　　&ldo;都是落后分子，由孙俊英带着头，心怀不善。&rdo;振德暗自思忖道。他没有惊惧的表示，含着温和的微笑招呼道：&ldo;哦，希罕，一下子来了这末多串门的。进屋坐吧，进屋坐吧!&rdo;　　女人们横眉冷眼，怒冲冲地虎视曹振德。但是，她们感到从他身上发出一种无形的威严，逼使她们一时开不了口，动不了脚。　　指导员仍然含笑招呼道：&ldo;进屋坐吧，有事好商量。&rdo;&ldo;不用进去，在院子里说就行!&rdo;孙俊英本不想打冲锋，可是没人开腔，她怕她们的气焰消下去，不得已顶上一句。&ldo;那好，有事大家说吧。&rdo;党支书态度和蔼，极力想把空气缓和下来。　　女人们仍是不出声。孙俊英丢个眼神给冯寡妇。跳大神的巫婆并不是害怕，上次她来撒野，闹得狼狈而逃，好没趣味;这次人多势众，她胆壮气足，只是不知从何说起，才没启齿。她见孙俊英示意，立时叫道：&ldo;你为什么把江水山放跑啦?快招!&rdo;　　曹振德注意孙俊英的举动，他想避开她和冯寡妇，向那些军属、案属女人解释清楚。他平静地说：&ldo;哦，你们为这事来的吗?嗬，大伙误会啦，怎么能说把江水山放跑了?难道有谁把他押起来过?乡亲们，江水山的事我们开过会，正在处理。我们琢磨，这事有蹊跷，不象是江水山干的。&rdo;&ldo;包庇!诬赖咱军属!&rdo;王镯子打断他的话。　　&ldo;不是他干的，为什么跑啦?&rdo;孙狗剩媳妇质问。&ldo;是呀!为么跑啦?&rdo;几个女人重复她的话。　　&ldo;这个又是大伙误会啦，&rdo;振德解释道，&ldo;江水山是出差去啦，是我叫他去的。&rdo;　　&ldo;好哇，你昨天亲口许愿解决，你又放跑他，这不是包庇是什么!&rdo;冯寡妇抢上来。　　曹振德不理睬她，向其余的女人们说：&ldo;大伙相信政府吧，不论干部大小，犯了罪一定要处理。是江水山干的，他推也推不掉;不是他干的，他想招也不行。咱们人民政府说到办到，你们看看，前些日子我们得罪了几家中农，粮食照数退还，给他们赔情道歉，这些不假吧!&rdo;　　&ldo;不听他这一套，退兵之计!&rdo;王镯子吼道。　　&ldo;我不撒谎。老实话，别说是军属被人家糟蹋了，就是平常人受了害，我当指导员的也要负责任，我的心不比你们好受些。桂花是我本家侄媳妇，要说是私人袒护，我该袒护的是桂花，不是江水山，是吧?&rdo;党支部书记恳切地说，&ldo;军属们，案属们!咱们的军队正在和反动派打得紧;胜利消息报纸上天天登。这也是你们大家的功劳，把亲人送上前方，为革命流血牺牲…　&rdo;　　妇女们都静静地听着，有的头耷拉下去了。孙俊英神情紧张，眼看她们的嚣张气势渐渐消下来。她赶紧打断曹振德的话说：&ldo;我们不是来听你讲法的!你们的漂亮话讲够啦，它不能当衣当饭，没男人守寡、吃苦是我们!&rdo;　　&ldo;我男人出去一年多没信音，说不定也完啦!&rdo;王镯子哭声叫道。　　指导员愤怒了，严厉驳斥孙俊英道：&ldo;你不愿听就出去!大伙不跟你一样，光为个人享福，不管穷人吃苦受罪。前些时还装点人样，如今你简直不是人啦!&rdo;　　孙俊英恼羞交加，脸变得紫红，跳着高嘶叫道：&ldo;女人们!不要听他那一套，咱们吃苦受罪都是他曹振德干的。他私吞救济粮，上级不要那末多参军的，他硬要叫去!你们的男人、儿子出案，不会再回家啦，都是他使的坏!&rdo;　　冯寡妇大步冲到曹振德跟前，指着他喝道：&ldo;你这穷骨头!给我的儿子，还我的孩子!&rdo;　　&ldo;还我男人!你不让我们活下去啦!&rdo;王镯子喊叫。　　&ldo;你这东西!要俺们吃糠咽菜，你可克扣救济粮!&rdo;　　&ldo;这末下去，咱们军属女人的炕，都叫干部占上啦!&rdo;&ldo;你不叫俺们出案的人回来，凭的什么!&rdo;　　女人们声嘶音尖地吼叫着，围上曹振德。　　党支书镇静如常，质问孙俊英道：&ldo;孙俊英!这些话是真的吗?&rdo;　　&ldo;句句属实!半句有错我烂舌头!&rdo;孙俊英晃着双拳高喊道，&ldo;军属们!我当过干部，当过党支部委员!就是为我不和他们一条心，我向着你们，为你们争气，为你们说话，他们把我开除啦!&rdo;　　&ldo;你个这败类!&rdo;曹振德气得脸色发白，&ldo;孙俊英!我告诉你，骗得人一时，纸里却包不住火。你这样破坏，要倒霉的!&rdo;&ldo;我不怕!为了军属们，孙俊英敢做敢当，杀头不过挨一回刀!&rdo;她拍着胸脯，气焰嚣张。　　&ldo;乡亲们!不要听她的，&rdo;振德向女人们说，&ldo;孙俊英是个坏…　&rdo;　　&ldo;呸!我坏没贪污，没拿着别人的丈夫、儿子去送命!&rdo;孙俊英向党支书吐一口唾沫说。　　&ldo;你还我儿子!你们共产党说话是放屁…　&rdo;冯寡妇狂叫谩骂、揪住指导员的衣服。　　女人们喊起一片声浪棗&ldo;还我男人!&rdo;　　&ldo;给我儿子!&rdo;　　&ldo;赔我孩他爹!&rdo;　　…　　　　曹振德大声说明，声音都叫哑了。但是女人们不听他的了，压没了他的声音。他努力忍辱抑怒，擦去她们一口口唾到他脸上的唾沫，沙哑地叫道：&ldo;乡亲们!你们不要急…　&rdo;猛然，他的脸被谁狠狠抓了一下。　　冯寡妇的尖长指甲，抓破了曹振德的脸，血立时从他面颊上淌下来。振德忍痛挡开冯寡妇，用手去擦脸上的血。孙俊英趁机猛地将他推倒了。　　几个女人象疯子一样扑上来，拳头，脚掌，打鼓般地落在指导员头上、背上、腰上、腿上…　他挣着爬起身，痛苦地皱紧眉头，镇定地喊道：&ldo;乡亲们!你们这样做不对啊!&rdo;&ldo;打你一顿出出气再说!&rdo;　　&ldo;你欺负我们，就要报仇!&rdo;　　&ldo;说，你还我男人!&rdo;　　曹振德不还手，只是用胳膊保护着脸部，躲闪着女人们的袭击。他想挣脱开走上街，但是女人们把他死死地扭住，使他处在牢固的包围中。他竭力地叫道，&ldo;乡亲们!你们不要打，打坏我，对你们没有好处…　&rdo;　　&ldo;呸!打坏你少一个索命鬼，反正俺们也不想活啦!&rdo;&ldo;八路军讲话，不打好人，坏人脱不了!你当干部做坏事，就是打死了，上级也不可怜!&rdo;　　&ldo;要不打也行!&rdo;孙俊英得意地说，&ldo;下令开粮库，给我们每家二百斤麦子!&rdo;　　&ldo;对，你答应这个条件就放你!&rdo;　　&ldo;不答应就还我男人!&rdo;　　曹振德挡过谁袭来的拳头，坚定地摇摇头说：&ldo;公粮不是我的，是人民解放军的口粮，我没权力给你们!&rdo;&ldo;你没权力!上级有过规定，最紧要的时候党支部可以动用一部分!&rdo;孙俊英飞快地说道。　　曹振德脸色发青，怒视着孙俊英的脸，真想狠踢这个坏东西一脚。但他还是忍住了，断然地回答：&ldo;不错，有过规定。可是目前你们不是紧要，能过得去，不能吃这贵重的粮食!&rdo;&ldo;啊，听到没有?&rdo;冯寡妇狂怒地吼叫：&ldo;就是他自己紧要，想把咱们都饿死!来呀!动厉害的!&rdo;她从怀里掏出剪刀。　　曹振德看时，一大半女人手中都握着剪刀、锥子、拐刀等凶器，他的心不由地有些惊悸。　　&ldo;怎么样，你给不给粮?&rdo;　　&ldo;不给俺们就不客气啦!&rdo;　　党支部书记那流着血道档的青肿的脸皱了起来。在这远离村庄的孤宅里，人们都又上山下地了，是难以有人来解围的。如果他不答应，这些被煽惑起来的疯狂的女人，是真会把他全身戳烂的。他愤懑起来，这些不讲理而狠心的女人，给了他多大的痛苦和冤枉啊!难道他曹振德不是烈属、军属?他苦费心机地为大家操劳就得到这个结果?不，他要挣脱出来，抓起墙边的镢头，冲出她们的包围…　但是他又转而一想：&ldo;不对，我想哪去了?委屈点就委屈点吧，算不了什么。坏蛋只有孙俊英和冯寡妇，其他人落后是落后，都是一时被迷住的，过后会明白起来。我不能和她们打…　&rdo;同时，指导员看透了孙俊英提出要粮不是真目的，是以此得寸进尺寻由闹事。　　&ldo;怎么样，下令吧!&rdo;冯寡妇猜想曹振德为了保命，一定要屈服，&ldo;你在纸上盖个印，我们去开粮库。&rdo;&ldo;别做梦啦，神婆子，你算得不灵呀!&rdo;振德向她讥讽地冷笑一声，又向女人们苦口劝道，&ldo;我的婶子、嫂子、姐妹们呀!你们听我的话，放开手算啦!你们打个曹振德没关系，可他是指导员，为革命工作的干部!你们听信坏蛋的诬言打干部，就是帮助了反动派反革命!对不起共产党，也对不起你们在前方的亲人!&rdo;　　&ldo;少废话!把公粮交出来!&rdo;　　&ldo;你们别瞎想啦，&rdo;党支书平静地说，&ldo;我怎么能随便给你们粮食呀!&rdo;　　&ldo;你这东西，那粮食是你的命!&rdo;一个老太婆骂道。指导员承认道：&ldo;不假，婶子。这可以说，公粮比我的命还贵重!你们想想，这是大家一粒一粒交上来的，经过我们干部的手，送给那些为咱们打反动派的子弟兵!哦，婶子，你家宝财在前方，没有吃的，怎么和反动派拼刀对枪啊?我这当指导员的不能把大家的粮食给子弟兵保存好，让你们的亲人饿肚子，你们能依我吗?啊，贵生嫂，运德妹，玉琛媳妇?&rdo;　　被指导员点名问话的几个女人，有的耷拉下脑袋;有的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有的悄声嘀咕道：&ldo;真的，公粮关乎俺孩他爹的肚子，俺不要了。&rdo;　　孙俊英见这一招又被曹振德击破，惟恐再僵持下去会被指导员彻底打垮，就向女人们大喊道：&ldo;不要听他的甜言蜜语!　　言归正传，他纵容江水山强奸军属，该当何罪?&rdo;&ldo;死罪!&rdo;冯寡妇挥舞着剪刀。　　王镯子紧接着说：&ldo;上级知道真情了，也饶不了他!&rdo;&ldo;快，交出凶手!把江水山找回来!&rdo;孙狗剩媳妇吼叫道。　　&ldo;你快认错吧，振德!&rdo;那老太婆又变得厉害起来。&ldo;有错，我想推也推不脱。请大伙放心，这件事有政府处置，大伙有意见可以提。只是不要上了坏人的当!这孙俊英…　&rdo;　　曹振德说到此处，突然痛叫一声，腰间被一件利器扎伤了。　　孙俊英戳了振德一剪刀，其他女人都跟上来了。有三四个妇女见真动起凶器，吓得悄悄溜走了。　　曹振德周身受伤。他的衣服被撕碎了，剪、刀、锥，直向他肉上刺。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尖刃触肉，皮绽血流。振德的呼喊声已被巨大的疼痛所遏止，声音喑哑了。他颠踬摇晃，东一头西一头地撞荡，最后再无招架之力，闭眼垂头停了一会，沉重地栽倒下去。王镯子瞅人不注意，迅速地溜出了门。　　骤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正要出门的行凶的女人们，被一大群男女堵了回来。这是水山母亲找来的。　　原先孙俊英领着一伙女人未找着江水山，就叫着去找曹振德。她们走后，水山母亲越想越不好，就向村西头摸来。她年老体弱，眼睛昏花，颠踬着小脚摸索着来到振德家门口，看见那些女人围上了曹振德。她知道事情不好，想上去劝几句，但又想一定不起作用，反而要叫她们堵住，不让她去叫人。老人慌乱异常，路上摔了好几跤，到田里去招呼人们回来。　　打指导员的女人们都急着把剪刀等凶器丢掉或藏匿起来。孙俊英想夺门逃跑，被新子一把揪回来：&ldo;哪里去!&rdo;仁顺嫂端锄把守门口：&ldo;一个也跑不掉!&rdo;　　明轩和明生扑向父亲，哭叫道：&ldo;爹!爹呀…　&rdo;　　人们围着指导员，扶他坐起。淑娴和玉珊忙着给振德包伤：&ldo;大叔!大叔…　&rdo;她们都哭出了声。　　曹振德急促地喘息着，忍了几忍，还是吐出一口浓血。他强作笑容安慰孩子道：&ldo;别哭!爹不是好好的吗?&rdo;他痛楚地咽了口唾沫，&ldo;给爹水喝…　&rdo;　　两碗温开水，给振德恢复了一些力气。他向人们说：&ldo;大伙放心，我没关系。&rdo;　　人们看着指导员鲜血淋漓的身体，眼睛充满了泪水。他们又都愤怒地攥紧拳头，朝那些行凶的女人们扑去。女人们奔跑着，尖叫着，挣扎着…　六十多岁的孙狗剩的父亲，气得白发发抖，抓住他儿媳妇怒骂道：&ldo;小兔崽子!我要你的命!&rdo;将她打倒，用脚狠踢。&ldo;不敢啦，爹呀!不敢啦!&rdo;孙狗剩媳妇不迭声地哭叫。曹振德不顾全身的剧痛，大声喊道;&ldo;大家别动手，别打人!&rdo;　　人们哪里听他的?都抓住自己家的女人，又打又骂。振德挡开姑娘们给他包伤的手：&ldo;等等包，扶我起来!&rdo;&ldo;别管她们，大叔!打死那些臭娘们也该!&rdo;玉珊叫道。&ldo;该打!狠点打&rdo;好多人呼喊。　　&ldo;不行!&rdo;曹振德鼓起力量，拼命地挣扎着爬起来，晃晃颠档地赶到孙老汉的跟前，拉住他的胳膊说，&ldo;老哥!住手，不能打!&rdo;　　孙老汉流着泪说：&ldo;兄弟!看这些死东西把你害的，我怎么忍心啊!非打死这兔崽子不可!&rdo;他又向儿媳打去。　　曹振德怎么喊人们也不听，满院子都是打骂声。他咬着牙躬下腰，横身护住孙狗剩媳妇。　　&ldo;兄弟!你…　&rdo;孙老汉惊叫。　　&ldo;老哥，你不住手我不起来!&rdo;振德坚决地说。老汉只得停手，激动地拉着振德说;&ldo;大兄弟!你，你这…　叫人心里火烧啊…　我不打，你快起来!&rdo;&ldo;老哥，你快叫大伙住手，要不我不起来!&rdo;振德要求道。　　人们见到这个情景，勉强停止了打骂行凶的女人。　　振德被几个人扶着坐在石条上，又喝下一些水，声音提高了：&ldo;大伙不能打人，有事由政府处置，随便打人是犯法!&rdo;&ldo;大叔，她们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就不犯法啦!&rdo;淑娴忿忿不平。　　曹振德作出微笑道：&ldo;她们不懂道理，犯了法，咱们不和她们一般见识，我一个人吃点苦事小…　&rdo;接着，指导员说出连行过凶的军属、案属女人们都大吃一惊的决定，&ldo;让开路，叫军属、案属们回去。&rdo;　　闹事女人们一个个满脸惊慌，都大瞪着眼睛，木然不动，倒是孙俊英开始向门外钻。　　&ldo;孙俊英!&rdo;党支书厉声喝道，&ldo;我没叫你走!你不是军属、烈属。江仲亭同志要是活着，也决不会再认你是他老婆。你给我们的烈士丢人丢到头啦!&rdo;　　新子等两个民兵，将孙俊英守住。　　&ldo;大叔，这个也放不得!&rdo;淑娴气愤地指着冯寡妇。&ldo;砸死这个骚巫婆!&rdo;好几个人骂道。　　&ldo;冯桂珍!上次你差点害死人，政府宽大了你，要你好好劳动，老实守法;这次你又加劲捣乱，算是罪该应得!&rdo;指导员做了决定。他又向那些女人说：&ldo;你们怎么不走?走吧，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回家想想，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快回家干活吧!&rdo;　　刚才还如疯如狂的女人们，现在都恨不得将头割下来抱着走，眼睛瞅着脚尖，有的悄声啜泣，慢慢地向门外移去。曹振德看着赶来的人们怒气未息的样子，严正地叮嘱道：&ldo;大伙回家谁也不准打自己的女人。这是指导员的话，一定要听!&rdo;　　&ldo;兄弟，兄弟!&rdo;春玲望着坐在门槛上的明生，喜气洋洋地唤道。　　明生没抬头，两眼盯着地上的蚂蚁发怔。　　春玲一惊，急切地说：&ldo;明生!姐得罪你啦?不认姐啦?&rdo;&ldo;姐，玲姐!你完成任务回来啦!&rdo;明生高兴地跳起来，抓住姐的手。但他脸上的喜色很快又消失了，眼睛闪着泪花，悲愤地说：&ldo;爹，爹叫坏人打伤啦!&rdo;　　&ldo;啊!&rdo;春玲惊讶地瞪大眼睛，&ldo;爹在哪?&rdo;　　&ldo;爹在家睡着。我在等明轩哥，他拿药去啦!&rdo;　　春玲急冲进屋里。她两手撑着炕沿，望着父亲，热泪立时灌满了眼眶。　　振德全身箍着白布，躺在炕上。他正发着高烧，汗珠从额上向下滚。他沉入昏睡中。　　春玲轻後爬上炕，坐在父亲身边，用手巾小心地给父亲揩汗。看着父亲那失去血色的瘦脸上，胡子蓬乱，被抓破好几条血道。姑娘忍不住，身子抽动起来。她用力压抑冲上来的悲恸，可是愈压愈强烈，终于呜咽开了。　　曹振德被惊醒，微微睁开眼。他认清是谁，眼睛立时张大了，嘴唇动了几下才说出：&ldo;玲子，回来啦!&rdo;&ldo;嗯，爹…　&rdo;姑娘哽咽得说不出话。　　振德抓过女儿的手，温和地说：&ldo;别哭，爹还好。你是大的，叫你兄弟听见，更哭得厉害。&rdo;他又关切地问，&ldo;玲子，你水山哥精神怎么样，也回来啦?&rdo;　　&ldo;任务完了，回来走在半路时，水山哥上区去啦。&rdo;春玲有些纳闷，&ldo;爹，他去粮站后就干起来，一点不闲着，也不说话，出了什么事?&rdo;　　&ldo;哦，也不怎么样…　&rdo;振德尽量平淡地把村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女儿。　　曹春玲立时下了炕，细眉一挑，墨黑的眼睛激怒地瞪圆了。愤慨地说：&ldo;这些坏娘们，反了天啦!爹，把她们押在哪儿了?我们先找出几个，开会斗一下!&rdo;　　&ldo;押那末多干什么，只抓了孙俊英和冯桂珍。&rdo;&ldo;啊!那末多罪犯都放啦?&rdo;青妇队长诧异不止，&ldo;爹，你这是右倾，做得不对头…　&rdo;　　&ldo;玲子!你小点声不行吗?怎么象个不懂事的孩子，这些话说得多轻飘。&rdo;振德责备道。见女儿垂下眼皮，他不说了。&ldo;爹，&rdo;春玲又凑近父亲，难过地说，&ldo;我心里真是气不过，爹别生气，伤痛!&rdo;　　&ldo;爹不生气，不过玲子…　&rdo;振德把教训的话暂且压下了，望着疲劳的女儿，催促道，&ldo;快做饭吃吧，你肚子一准饿啦。&rdo;&ldo;爹，玲姐!&rdo;明生在外面叫道，&ldo;俺春梅姐来家啦!嗳呀，真高兴，两个姐一齐来家啦!&rdo;　　区委书记曹春梅，在东面的汤泉村检查完工作，她又向山河村走来。她上路没走多远，区上通信员小王骑着车子迎面碰上了。　　&ldo;教导员!&rdo;小王跳下车子，从布包里递给春梅一札信件。　　春梅打开一份，是那批出去为期四个月的民工已经回到县上的通知，上面还提到全区有十二个青年自动参了军，有两名牺牲了。她又拆开上面写着&ldo;曹春梅同志亲启&rdo;的那封信，展开看到棗　　春梅同志：　　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曲日东同志领民工支前，在孟良崮战役中，壮烈牺牲了…　春梅的脑子嗡的一声，信上的字迹立时模糊不清了。　　小王见她突然怔住，呆呆地发愣，脸色变得煞白，惊诧地问：&ldo;教导员，你怎么啦?&rdo;　　春梅猛醒过来，借擤鼻涕转回身擦了把眼睛，勉强地笑笑说：&ldo;我心口有点痛，老病…　小王!回去告诉张区长，向各村布置一下，组织群众热烈欢迎回来的民工同志。在区上向民工们讲讲地方上的情况，征求他们对政府的意见。&rdo;小王应答着要走，春梅又加上说：&ldo;对牺牲的民工同志的家属，要干部们好好加以安慰，有什么困难，尽一切力量帮助烈属解决。&rdo;　　自行车变成一条黑线，又变成一个星花，接着什么也没有了。春梅怔怔地对着前面，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坐在土丘上，泪涌出了眼眶。　　牺牲啦!他死啦!再也见不到他啦!直到这时，春梅才觉得，她和曲日东结婚虽已三年之久，见面的机会却太少了，每次见面的时间太短促了。过去她没有想到这种需要，甚至曲日东领民工支前这末多日子，她也没怎么思恋过他。这时她才痛感到，他们夫妇爱情生活是多末珍贵呵!她过去只要想到他在工作，在战斗，心就很平静，感到甜蜜、幸福，比两人在一起不差些。现在，他没有了!她，她永远见不到他了啊!　　曲日东的影子鲜明地活动在春梅心间。他那末瘦，长期艰苦的游击战争生活，使他负过几次伤，患着严重的胃病。国民党反动派一发动内战，他就要求上前线。由于他身体不行，没被批准。上次支前，才答应了他的请求，派了他去。他走时，因为忙于准备工作，都没有同妻子见一面，只留下个纸条。春梅一点不埋怨他，很满意，为丈夫上前线而高兴。他们对革命工作的态度，想的做的都不谋而同，吻合无间。　　春梅越想越悲痛，泪流得越多，身上软绵绵的，象是哪条重要的筋骨失去了似的。她手里翻动信纸，揩了几次泪水，又将信看下去棗　　……春梅同志，日东同志的牺牲，是我们党的损失，是全县人民的损失!县委、县政府的同志都很悲痛。我们知道你会更痛苦些，谁失去亲人都是最不幸的。可是我们更知道，你是抗战头几年的党员，受过血与火的考验，得到党的多年教育，是能克制自己，化悲痛为力量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继承日东同志和所有先烈的遗志，不愧为他的战友和亲人。　　因为工作忙，过两天我再去看你……春梅的目光凝注在县委书记那正笔正划的签名上，心里默默地说：&ldo;宋政委，放心吧!春梅哭是要哭的，可是流出的泪我能擦干，很快就擦干!&rdo;她毅然地站起来，把信叠好装进腰里。拢了拢头发，放开步子上了路。　　&ldo;不要流泪，忍住，使力忍住!叫人看见，区委书记在哭，多丢丑啊!&rdo;然而眼泪不听她心里的命令，还是向外涌。春梅气急地擦着眼睛，望着村庄说：&ldo;哭，等回家再哭吧!在家里是闺女，不是区委书记，女人泪多，就对着亲人哭个痛快吧……多大的女儿见了妈也是孩子，有妈给擦泪水……啊，我可没妈了……不，我有爹，爹跟妈一样好，我向他哭一顿吧!爹呀，你等着擦闺女的眼泪吧……&rdo;　　在弟弟明生的欢快的呼喊声中，春梅迈着沉重的腿跨进屋门槛，她呼吸紧迫，泪水欲滴。但一见躺在炕上的父亲，立时浑身一震，靠在门框上。　　&ldo;姐，你快坐呀!&rdo;春玲接过姐姐的小包袱，拉她坐上炕沿。　　振德望着大女儿的神情，以为她已经知道自己被打的遭遇，为此而悲伤。他宽慰她说：&ldo;春梅，别心焦，爹不要紧，伤不重。&rdo;　　春梅极力镇定自己，着急地问道：&ldo;爹!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给我听听!&rdo;　　&ldo;……唉!&rdo;振德说完前因后果，深叹一声。　　山河村的事件，压下了区委书记个人的巨大不幸。她沉思着，眉头越颦越紧，脸色也随着涨红了。　　指导员沉重地说：&ldo;春梅，不怨别人，是我的过错!我没把工作做好，惹了一场乱子。我请求区委的处分。&rdo;春玲同情地望着父亲，说：&ldo;爹，这不能怪你，是那些女人坏!真气死人，都是顽固蛋!要好好整治他们……&rdo;&ldo;不，春玲!&rdo;春梅的口气很严正，&ldo;爹，你有错误，是工作没做到家，本来能避免的事，却发生了!是的，这该受批评!&rdo;　　&ldo;我不同意你的意见，教导员!&rdo;春玲愤懑地叫道，脖子挺硬，眉尖扬起，圆眼直瞪姐姐，&ldo;你不是不知道，他老人家为工作白天黑夜干，忘了吃，忘了穿!到如今被坏军属打成这个样子，受了伤，为革命宁死也不向坏蛋屈服。谁见了不心酸，流泪!可是你，是上级，又是老人的闺女，不想法安慰爹几句，反倒板着脸教训起来。你想想，这使爹多伤心啊!我当妹妹的看不过你这种作为!&rdo;春玲越说越激动，竟至眼睛发涩，泪水盈溢。　　春梅的心刺痛了一下：&ldo;傻妹妹，你哪知姐姐板脸为的什么呀……&rdo;她为春玲疼惜父亲而感动，但嗅到春玲的话里有不对头的成份。她本想解释几句，但是又压下了温情的言语，严肃地说：&ldo;妹妹!我是委屈了爹吗?为革命受了伤，自然光荣。可是这和工作要分开。爹，头一件，你在发现桂花告水山的事情后，没及时向群众交代处理，你占了被动。这事是麻烦，一时难搞清。咱们了解的人知道水山哥清白，可是拿不出充分的事实驳倒谎言，群众怎么会相信呢?再说，你完全被对水山哥的疼爱心支配了，正在这个时候，叫他离开村，这不为坏人造下空子，使群众发生误会吗?一句话，咱们干部在处理这件事情中，没占主动，没发动积极分子的力量，这就给坏分子煽动落后群众的不满情绪，留下了机会。&rdo;振德点点头：&ldo;说下去，梅子!&rdo;　　&ldo;我说的不对吗，妹妹?&rdo;　　春玲被姐姐的话吸引住，怔怔地听着，听到问她，她只把眼睛忽闪了一下，没有回答。　　&ldo;第二件，没疑问，闹事的发动者是孙俊英，或者背后还有什么人。对于孙俊英，区委有责任，没有看透。她一时的进步蒙蔽了咱们的眼睛，叫她混入了党内。可是她以后变得很坏了，你们支部只在党内批评教育，为什么不在群众中揭发她的坏处?这就是一些妇女还听她的话的原因。另外，这村的工作我过去也提过，对一些落后群众发动教育还不够，这是要多加注意的。所以我说，栽了跟头是咱们工作没做好，不能怨谁落后。如果人天生都是进步的，还要干部做什么!通过这件事也有它的好处，肉里有脓总要凸出来，咱们总算接受了一次大教训!&rdo;　　&ldo;春梅，爹可没有委屈的意思，你的批评全对，我心里亮多啦!&rdo;振德望着大女儿，诚服地说道。　　春梅瞥妹妹一眼，声音仍然很坚硬：&ldo;春玲!你怎么冒出那一番话来!把爹的功劳向姐姐表，替爹抱不平，难道我的眼睛是瞎的吗?为革命不顾一切还有什么好夸耀的，不这样还象个党员吗?&rdo;　　春玲的脖子软了，头垂得不能再低了，脸直发烧。她小声说：&ldo;我没认识，不象党员的话!&rdo;　　父亲刚才还要教训春玲，现在却为小女儿护短了：&ldo;春梅，你妹是疼我，一时心急才说的，这些理她该懂。唉，我说句公平话，春玲是好闺女，再不纯也是爹的，是党的!&rdo;&ldo;爹，别说啦!&rdo;春玲害羞了，&ldo;吞下不认识的苦枣就知道味了，下回遇到类似的事，我也懂得怎么对待啦!&rdo;春梅拉着妹妹的手，亲爱地说：&ldo;我刚才批评你，也是疼妹妹，不生气吧!&rdo;　　&ldo;哪里话，&rdo;春玲仰起脸，孩子气地摇着头，&ldo;姐，你打我棗只要妹有错，我也乐意。姐，我只是守着爹，才对你说那些瞎话…　&rdo;　　&ldo;我知道。妹妹，你对姐有意见?&rdo;　　&ldo;你一进门就不高兴，我认为工作是工作，见爹受了伤，还是该心疼的!&rdo;　　春梅鼻子一酸，心里抽泣道：&ldo;妹妹呀，你知道姐姐为什么不高兴吗?姐姐见了爹和你就想哭一场，散散心里的痛结子，可是…　唉!我是用多大力气压住心里冲上来的哭声啊!我不马上谈工作，会忍不住泪水的呀!&rdo;　　&ldo;好妹妹!&rdo;春梅努力作出从容的表示，&ldo;我也接受你的批评，一定对爹好，向妹看齐!&rdo;　　两个女儿守在身边，这在曹振德是难得的幸运。这个家庭，在抗日战争的烽火刚刚烧到昆嵛山区的黄垒河畔，就卷进了革命的巨浪中。六七年来，儿女很难一齐回到父母身边，因为繁忙的工作和沉重的劳动，曹振德无暇过多地惦念子女。他救济军属，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位人民战士的父亲;他老是为失去亲人的烈士家属担忧，尽量帮助他们，倒没觉得他自己的大女儿也是牺牲在杀敌的疆场上。这时，他身受痛伤躺着的时候，注视着身边的两个女儿，他忆起牺牲几年了的春娟，想起在前线的大儿子明强，想到去年故世的妻子，振德感到很激动，悲痛，又感到欢悦，幸福。　　父女三人默默地坐着。青年女子很难作假，脸色是心事的镜子，有事她怎么背人，也逃不过细心人的眼睛。振德觉察出春梅的脸上时时出现悲伤的阴影。她还是为父亲在难受吗?不，不象。凭春梅这样的硬朗人，不会老为这件事不开心，她一定有别的心事。对了，父亲好长时间没听她说曲日东的来信，女婿现在怎么样?　　&ldo;春梅，日东还没来信?&rdo;父亲关切地问道。　　春梅有些慌乱，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用力掩饰不安，说：&ldo;哦，有…　来过，前些天来过…　&rdo;　　&ldo;拿我看看，姐!&rdo;春玲伸出手。　　春梅直觉着怀里那封信象火炭一样在烤炙她的心，她想把它拿出，但看看父亲的绷带，妹妹的桃色笑脸，她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肯定地说：&ldo;放在区上，忘带啦…　&rdo;春玲埋怨道：&ldo;想必是信里有秘密棗私情话，怕见外人哪!&rdo;　　春梅心一酸，眼睛眨了几下，忙把泪忍回去，挂着笑的嘴唇动了几下，说：&ldo;傻丫头，又贫嘴!&rdo;她急忙站起身，&ldo;爹，你好好躺着。走，春玲，到村公所开会去。&rdo;　　&ldo;你妹刚出差回来，&rdo;父亲说道，&ldo;还没顾得吃饭…　&rdo;&ldo;不碍事，爹!&rdo;春玲已跳下炕，&ldo;工作能当饭，开完会再吃吧!&rdo;　　江任保大喊大叫：&ldo;冤枉!冤枉!&rdo;　　&ldo;你这个流氓懒汉子!事实明摆着，还要赖皮不承认，谁冤枉你啦!&rdo;村长江合气得胡须发抖，大声叱责，&ldo;民兵，押起他来!&rdo;一个民兵上去拉江任保一把：&ldo;走吧!&rdo;任保赶到村长面前，理直气壮地吆喊：&ldo;村长!人民政府办事，要人心服!我不服，我不服!&rdo;　　正在此时，春梅姐妹走进村公所。春梅见情问江合：&ldo;怎么回事，大爷?&rdo;　　&ldo;啊，春梅!快坐，坐吧!&rdo;江合招呼道，又转向任保瞅了一眼，说，&ldo;他偷东西，又糟蹋庄稼…　&rdo;　　&ldo;我心不服!&rdo;江任保冲上前，&ldo;上级在此，村长动强迫!我没偷，没偷!&rdo;　　&ldo;这是什么?&rdo;江合指着桌面上的五个刚凸苞的青玉米，&ldo;春梅、春玲你们看!&rdo;村长激怒地向她们讲开了。　　浴来，今天下午儒修媳妇去北河地里摘菜豆角，发现她家地里的菜瓜没有了七八个，还不能吃的青嫩的玉米被人掰下去五六穗，看样子是昨天窃去的，脚印都干了。人们立刻怀疑是江任保所为。不差，从江任保院子里的乱草里发现了这些不能吃的玉米棒子。江合听说后，非常生气，把江任保找到村政府。但是任保绝口不承认，以至心软的村长也气怒之极，非要整治他一顿不可。　　在老江合指着赃物向春梅姐妹陈述的时候，江任保面不改色，也象个旁听人似的站立一旁。接着，他对村长手里握着的烟口袋发生了兴趣。于是他凑近村长身边，大大方方伸手去拿他的烟口袋。江合很顺从地松开了手…　春梅听完，生气地看着江任保说：&ldo;事情很明白，怎么不承认?你该好好想想，自己不好好干活，偷人家的生产果实，吞得下去吗?更不该掰那些不能吃的嫩苞米，真是糟蹋东西。&rdo;春梅想到有紧要事，就收住话头：&ldo;走吧，听凭村政府处理。&rdo;任保把烟口袋塞进原主手里，涎着面皮向春梅说：&ldo;教导员!政府有法令，罪没定，处分不得，你不管管?&rdo;&ldo;叫你去反省，算不了处分。&rdo;春梅摆摆手，&ldo;快走吧。&rdo;任保耷拉着脑袋，跟民兵走出门。但他又转回来说：&ldo;哎，教导员!立功能赎罪吗?&rdo;　　&ldo;去热热!&rdo;江合喝道，&ldo;不要再耍赖，反省不好强迫你生产!&rdo;　　任保又道：&ldo;这个事离了我，你们一辈子弄不清…　&rdo;&ldo;是嘛，离了你天要塌啦!&rdo;春玲嘲弄地抢白他，&ldo;你能立功别人能上天。&rdo;　　春梅却留心到任保的话，注意到他的得意神气，心里一动，招呼道：&ldo;等等。任保，你说说什么事。真是能立功的，一定宽大处理你。&rdo;　　任保笑了：&ldo;真的吗?&rdo;　　&ldo;政府说过假?&rdo;春梅说。　　&ldo;嘿嘿……哦!&rdo;任保刚要说，又骨碌着眼珠子扫了大家一眼，见江合和春玲都严厉地盯着他，又心怯了，&ldo;没有啦，我瞎说。&rdo;　　&ldo;真混帐!&rdo;江合骂道，&ldo;快押他走!&rdo;　　&ldo;不急。&rdo;春梅阻止了民兵，在她再三地劝导下，任保讲真话了。　　昨儿天亮前，老东山在河北靠近他自己地头的堤上加土，不是听到玉米地里一阵籁籁的响声吗?原来这响声和江任保有关系。　　江任保早注意上老东山的这块玉米长得好，棒子大，昨天鸡叫前就带着麻袋来偷，不料他刚进去掰了几个玉米，就听到有人来了，并且从咳嗽声音上辨出正是老东山。这块地伸在堤的拐弯处，北面是河，南面是只能种稻子的水洼地，现在水及稻腰，人进去泥浆达到大腿，这块比堤坝稍矮一点的玉米地，只有东西两条进路，而且这路必经堤上。现在老东山在东面向堤上加土，正好卡住任保东去的路途。任保心里着急，正要从西面的出路逃走，忽然听到老东山和江水山讲话的声音。江任保吓得汗从头冒，江水山最惊醒，若是被民兵队长抓住……总算幸运，一会，任保就听到江水山走了。他就悄悄地躲着老东山，溜上河堤向西走。不料，他走出一箭路，又听到前面有挖土声。任保心里叫苦：&ldo;妈呀，江水山没走!奶奶的，今儿倒霉，东有老东山挡道，西有江水山拦路，把我夹在两&lso;山&rso;中间，出不去了!&rdo;他转念一寻思，胆子又大了：&ldo;一不做，二不休，老子今天算偷定了!就在你老东山眼皮底下显身手。&rdo;于是，江任保又摸回他的隔壁邻居老东山的玉米地里。他一时不慎碰动了玉米叶，老东山发问，他没出声，也没见再问。他心想：&ldo;如果是江水山，这下就糟啦!&rdo;任保将麻袋铺好，躺在地上，眼观天象，耳听老东山的掘土声，直等到天亮，老东山走了，江任保就一跃而起，这时才发现玉米太嫩不能吃，就拣最大的菜瓜摘了八个。任保钻出庄稼地，观察动静，发现江水山还在西面忙着向堤上加土。他心里笑道：&ldo;嘿嘿，民兵队长真辛苦，只顾为大家干活去了!我可要回家吃饱睡大觉啦!&rdo;他将菜瓜背到树林里的深草中藏好，等他老婆当夜按着地址、记号，轻快地搬回家……&ldo;你怎么不早说!&rdo;春玲又兴奋又气恼地说。　　&ldo;我知道民兵队长那时没进村，更不会去强奸军属。我想报告棗能立功，又怕漏出我偷棗受罚。&rdo;任保咕噜道，&ldo;教导员宽大我吧!&rdo;　　&ldo;这末说，东山大爷也能替水山做证。&rdo;春玲看着春梅说，&ldo;姐，打发人去找他吧，他昨儿去走亲戚还没回来。&rdo;&ldo;对，他的话，更会使人信服。&rdo;春梅点头道，她又严厉批评教育了任保一顿，打发他走了。　　江合把烟锅伸进烟口袋里装烟，说：&ldo;这家伙真说出了要紧的话，看来他这次还偷对了……哈哈!任保就瞅上老东山，我的东西他可不敢动……咦!&rdo;他掏出烟袋一看，锅子里一星烟面子也没有，再一瞧，烟口袋空空的。&ldo;怎么，我刚装满的烟口袋就空啦?&rdo;　　那位民兵笑道：&ldo;大约是叫任保倒空了，我看他出门就从口袋里摸着烟，向烟袋上按。&rdo;　　&ldo;他多会偷的?&rdo;江合好生惊奇，一想，摇摇头道，&ldo;对了，方才我正给你们说话，有人拿我的烟口袋，我以为是谁要烟抽……这个江任保，真是胆大，在人眼前都敢偷!唉，他可真能偷!&rdo;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这时通知来开会的村干部，都陆续到齐了……　　参加闹事的军属、案属女人们，都挤在后墙角的暗影里。把头使劲低着，喘气都不敢出声。这里面缺少孙俊英和冯寡妇，以及另外三个女人。　　全村烈、军、工、案属大会在学校教室里召开。参加的人特别多，每家不是一个代表，几乎全体出席，另外有各个团体的代表;自动列席的人更多。屋里盛不下，很多人不顾细雨蒙蒙湿衣裳，都堵在门口。　　屋里两盏大豆油灯通亮，空气闷热。幸好烈、军、工、案属大都是妇女，不然加上抽烟，真能令人透不过气来。　　会议还没召开，乱哄哄的人声象是蜜蜂闹窝。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堆闹事的女人身上。　　&ldo;你们怎么不上前面去，熊啦?打了指导员不过瘾，教导员今天来了，再动手吧!&rdo;　　&ldo;这些母狼装死啦!你们的威风呢?骚货，死不要脸!&rdo;&ldo;全村多少军属，大家都过得下去，就你们这些娘养的不跟好人学，走邪路!就没睁开眼睛看看冷元叔，大儿子牺牲了，二儿子去!他为护公粮，也……&rdo;　　&ldo;和她们说这些，还不是对牛弹琴?要真问良心，振德哥家比谁都进步，为革命出力大!人家又是烈属又是军属又是工属，她们这些臭娘们倒觉得自己吃亏!真他妈的少挨揍!&rdo;&ldo;不用低着头，脏脸盖不住。你们把裤子脱下包着头吧，那腚比脸还干净些!&rdo;　　……　　　愤怒的喊声，骂声，直向闹事的女人耳朵里钻。天是如此的闷热，她们身上流着汗，但是互相还是向一起挤，挤。打了指导员的女人们，并不是担心受惩办。　　当时，指导员满脸流着血，让她们回家干活，命令谁也不准打她们。这曾使女人们不敢相信。她们以为，即使她们打对了，他也要出出气呀!她们想，一定有更大的惩罚在后面，她们准备着和曹振德上政府打官司，有三个胆小的女人，甚至偷偷溜回娘家去了。　　整个下午在等待着灾难降临的女人们，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去敲她们门的不是民兵，而是干部，和那些在她们心目中工作很积极、但还不知道他们就是共产党员的人。春梅在干部会上向大家布置，分头去说服闹事的军属、案属，向她们讲明党的政策，解除受惩办的顾虑，破除谣言，发动她们揭露主谋者。春梅自己也走访了几家军属，并宣布了为期四个月的民工已经回来了的消息。由于当天傍晚老东山赶回了村，做了更加有力的证明，江水山强奸桂花的谣言，也就彻底粉碎了。　　经过发动，闹事女人们都明白过来，承认了错误，一致揭露孙俊英和冯寡妇怎样讲的坏话，煽动她们去找江水山，打曹振德。她们现在是自羞自惭，迫于众人的虎视怒颜，所以才抬不起头。　　春梅和江合挤进屋，人们立时安静下来。　　村长宣布开会以后，区教导员曹春梅用镇静、浑厚的声音说：&ldo;今晚开烈、军、工、案属会，是和大家谈谈，也征求大家对政府的意见。&rdo;她顿了一下，怀着深沉的感情说道，&ldo;乡亲们!这一时期是叫大家受苦了，政府没把你们的困难完全解决好，这是实在的。按理，你们把亲人送给革命，是应该受到很周到的照顾，我们也想这样做。可是大家知道，反动派没等咱们把日本鬼子打出去缓过一口气，就又开了火。咱们为了活命，为了求解放，必须打敌人，解放全中国!青年们一批批上了前线，支前工作越来越重了，劳动力少了，更加上去年春旱夏涝，收成不好，粮食打得少。可是人民军队倒越来越要扩大，需要的供给也就多了。所以公粮不但不能减，照样要纳，甚至有增加。大家想想，自己的亲人在前方饿着肚子，怎么能和敌人拼死拼活啊!&rdo;　　听众哑然无声，都满怀激动地望着灯亮处的区委书记。&ldo;乡亲们!&rdo;春梅继续道，&ldo;咱们要受点苦应该呀!值得呀!再说大家扪心想想，如今不论怎么苦，到底比旧社会强吧?往年，每年到青黄不接的时分，要饭的人成群结队，来来往往。赶上坏年头，饿死的人哪村都有。如今你们见到一个要饭的了吗?谁为没饭吃饿死啦?我知道，在场的大多过的是穷日子，大家想想，自己没地种，给地主出力流汗，那时苦楚怎么受的啊，乡亲们!这些还是眼目前的事，难道能忘了吗?&rdo;　　很多人难过地垂下头。责骂声又向那些闹事的女人喷去棗　　&ldo;就是这些臭娘们没脑子，要饭棍不拖了，心就变恶啦!&rdo;&ldo;摘了奶忘了娘!自己翻过身就只想到守男人抱娃娃，享清福啦!&rdo;　　&ldo;我提议，写信告诉她们在外面的男人，都离这些恶娘们的婚!&rdo;　　&ldo;大家不要吵!&rdo;春梅摆着手，等人们静下来，又接着说，&ldo;在过去，咱们吃苦受罪是反动派和地主压迫、剥削作下的，是他们叫咱们当牛马，当奴隶!如今咱们不受压迫，吃点苦为咱们自己，为革命早成功，穷人永远不受苦。大家说，这苦该不该受呀?&rdo;　　&ldo;该棗&rdo;　　&ldo;再苦也该!&rdo;　　&ldo;这算什么苦!&rdo;　　&ldo;再苦也要为革命!&rdo;　　……人们响应着，连不少闹事的女人也随声附和。&ldo;好，现在请大家对政府、干部提意见吧!&rdo;春梅诚挚地说道。她坐到桌旁，从口袋里掏出钢笔，翻开笔记本。后面传来几个女人的呜咽声。好几个女人哭叫道：&ldo;处罚俺们吧!打死俺们吧!&rdo;　　&ldo;有话好好说。谁说吧!&rdo;江合招呼道。　　孙狗剩媳妇站起来，啼哭着说：&ldo;俺犯大罪啦!听了孙俊英的坏话……&rdo;　　好多闹事女人都站起来棗&ldo;我也是……&rdo;　　&ldo;俺也是……&rdo;　　&ldo;冯寡妇对俺说……&rdo;　　&ldo;她还对我说……&rdo;　　妇女们带哭夹诉，向外倒孙俊英和冯寡妇如何挑唆她们的事实。偎在墙角落最黑处的王镯子，暗自庆幸没有人揭发她。因为她一开始活动就很注意隐蔽，传播谣言也打着孙俊英的旗号。她抹点口水在眼窝上，故意凑到亮处，大声叫道：&ldo;都是她俩使的坏，俺不去硬拖着去。求政府宽大，俺们下次不敢啦!&rdo;　　&ldo;你这骚女人还有脸说话，和江任保胡来，丢军属的人!&rdo;有位军属妇女骂开了。　　王镯子急忙躲进人缝里，佯装不好意思地说：&ldo;这个……这个下次也不敢啦!&rdo;　　&ldo;谁管你这种下流事!&rdo;有位男人厌恶地戗她道。　　最后，大家一致要求严办孙俊英和冯寡妇，也教训一顿打指导员的女人们。犯了罪的女人们流着泪表示，一定要去给指导员叩头、赔情，给什么处罚都愿挨。　　春梅站起来说：&ldo;认识到自己的不是就行啦!这真是个大教训，往后遇上坏人，可不要上当了!对干部有意见要批评，不能动打，咱们对反动派才不讲客气。至于孙俊英和冯桂珍，她们和别人不一样，有意和咱们作对，破坏工作，把她们押起来了，一定要依法惩办!&rdo;　　响起热烈掌声。　　&ldo;这次对我们干部也是个教育，&rdo;区委书记继续说，&ldo;指导员也有缺点，叫坏人钻了空子，该受批评。关于民兵队长江水山……&rdo;她忽然顿住，向门口看去。　　&ldo;让开，让开!&rdo;几个人招呼着，要把谁让进门。　　她，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老眼流泪，颤巍巍地出现在门口。她向人们慢慢地望着，咽哑的嗓子唤道：&ldo;春梅!你，你在哪呀?&rdo;　　&ldo;大妈!&rdo;春梅抢到这老人棗水山母亲跟前，一手搀着她，一手擦她身上的雨水。　　水山母亲握住春梅的手，仔细端详她一会，抽泣着说：&ldo;你是干部，你知道你水山哥!孩子，你信他会缺德没人性?…　&rdo;　　&ldo;大妈，东山大爷和任保都证明啦，不是水山哥干的。&rdo;春梅忙回答。　　&ldo;不，这我知道。&rdo;老人倔强地摇摇头，&ldo;我是说，没有证人，你就信吗?啊!&rdo;　　&ldo;我不信，大妈，我们不信!&rdo;春梅感情很激动，毫不犹豫地说。　　水山母亲点点头，转向会场。她那颤抖的声音送进人们的耳朵：&ldo;好人们，你们都是谁?怨我眼瞎，看不清该叫什么…　好人们，俺落后，身子动不得，没出来开会。这次，我要说几句，我为俺的儿子说几句!这里都是大人，上年纪的也不少，你们可记得，我那苦命的男人是怎么死的!他一辈子没伤害过人，没对不起谁。那会子，我不大知道他为么死的，我只明白他不是为自个，头叫官府割下来的…　他留下一个孩子棗俺的水山!也和他爹一样的体性，当妈的成天整夜把心揪着，替他担忧、受惊…　算苍天有眼，共产党来了，水山算没象他爹，为把那杆红旗能在村上插住掉了头!俺水山去当兵，那会咱们这地方还没有几个出去的，当妈的疼是疼，可是放他走了。好，他又回来了。俺水山胳膊叫鬼子打去了，身子也坏了，当妈的疼是疼，也没说什么。他回来两年多，没有一天安稳地在家待过，没有一宿睡好过，当妈的疼是疼，也就依从他啦!俺水山就是这末个人，当妈的心里清楚。说他脾气坏，惹人生气，是该打该骂;可是说他有心去糟蹋张姓李姓，那是万万不能!&rdo;　　人们都屏住呼吸静心地听着，感情在激烈地翻腾。　　春梅要拉水山母亲坐下，她摇摇头，撩起衣襟蘸了几下眼睛，声音提高了：&ldo;昨儿鸡才叫，俺水山是出去啦，他是去北河看水坝!好人们，你们知道，俺家没有怕水淹的一寸地，他为么去的呀?水山每夜出去几次查粮库的岗，难道说当妈的乐意儿子去受罪吗?可是我心疼是疼，还是为他等门子…　&rdo;　　&ldo;大婶啊!&rdo;桂花抱着孩子挤过来，流着眼泪说，&ldo;我早不信啦，不是水山哥坏的!你放心吧，放心吧!&rdo;&ldo;孩子，人不都和你一样，我要大伙明白!&rdo;水山母亲向桂花看一眼，又转向人们，变得愤怒地说，&ldo;没良心的女人!为这事害得俺水山饭不吃，身子发烧，又把振德兄弟打伤啦…　我这口气压不下去!你们谁敢站出来，哪怕上陕甘宁去见毛主席，当着那好人儿的面对证，江石匠的儿子棗我的水山!能是那种不是人的东西吗?走，谁跟着我走啊!&rdo;　　闹事的女人们连看也不敢看这位老人一眼。群情异常激动。大家都围着水山母亲，齐声安慰这位先烈的妻子，革命战士的母亲。　　&ldo;大妈!&rdo;春梅激动地说，&ldo;你不要生气，大家都不信，也有证明，不是我水山哥坏的。究竟坏人是谁，我们要调查清楚。&rdo;　　水山母亲又哭了，她看看春梅，又望望大家，悲恸地说：&ldo;我为孩子护短，好人们别笑话!春梅，你大妈信着共产党，水山要是真有差处，你们打他骂他，当妈的疼是疼，也不护他，也跟着打他骂他!可是这个事，水山他是真受着屈啊…　&rdo;　　散会后，从区上刚回来不久的副村长告诉春梅和江合，他今天在区上开会时，张区长对他说，有三十多军属、案属把江水山告下了。副村长早上离村时还没发生打曹振德的事，不大了解情况。他说张区长很生气，指示副村长回来告诉村长和指导员，要江水山好好反省，并等曹春梅回去商量，先停江水山的职，如果没有多大的出入，党籍也要开除的…　区委书记曹春梅沉思道：&ldo;告水山一事，有军属坦白了，也是孙俊英一手发动的。孙俊英仇视革命，要报复干部，是能这样坏的。不过，据我猜测，这很可能是一个有政治阴谋的反革命案件，是想挑拨群众对我党不满，打击政府干部的威信，扰乱解放区的秩序，直接配合前线敌人的进攻。上次和蒋殿人一起去烧公粮害冷元大爷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还没查出来，从血衣上看也是个年轻的，与这次假装水山去糟蹋桂花，有没有关系呢?&rdo;　　&ldo;那个外村的家伙又来咱村破坏啦?&rdo;江合吃了一惊。&ldo;这也不一定，那件血衣的案子公安局正在查…　&rdo;春梅说，&ldo;不过，你们村只是王井魁和蒋殿人进行过反革命活动吗?不能过早下结论。孙俊英这次起的作用特别大，特别坏：是她的仇恨情绪和敌人的阴谋刚好巧合，借此报复的呢，还是她一起始就参加了这一阴谋?这很值得咱们留心!&rdo;江合说：&ldo;孙俊英坏是坏，可不会反革命;再说，她不敢!我看是有坏人想糟蹋桂花，又怕出事，而借水山的名义，不一定和孙俊英有串联。&rdo;　　&ldo;说不定。咱们要好好审问孙俊英和冯寡妇。&rdo;区委书记说，&ldo;指导员伤了，大爷你这些天要多加些力，费些神。对敌人要狠着点，留不得情!&rdo;　　&ldo;这个自然。你爹遭打，对我真是个教训!&rdo;村长江合道，&ldo;你爹平常日子该硬的时候挺厉害，和你一样。可就这次那末好欺负，叫那伙疯女人打得浑身稀烂，他本当抡起镢头，打散那些东西，不该这末软…　&rdo;　　&ldo;指导员这次软得对!&rdo;区委书记分析道，&ldo;坏人希望他和闹事的人硬碰，他们好从中取利。指导员偏不硬碰，自始至终坚持说理。他这末做，使坏分子很快就孤立起来，揭露了也打击了敌人的阴谋，教育了落后群众，迅速站到正确方面来，不给敌人留空子钻。自然，这末做，个人得受些苦楚，可是执行了党的政策，使工作少受损失。话说回来，俺爹的工作还有缺点…　&rdo;　　&ldo;春梅，别怕你大爷说你动私情，&rdo;江合呵呵笑了，&ldo;你这不是闺女夸奖爹，是区委书记表扬俺们党支书!&rdo;　　春梅拢着乱发，跟着他笑了。马上，区委书记又想起江水山自己上了区，不由得颦起眉头，有些不安地说：&ldo;张区长心直口快，脾气躁一些;才从前方转业不久，对水山不了解。　　他不明内情，和水山谈这事，很可能方式简单…　&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