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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1页）

&ldo;这是一伙利欲熏心的人，他们是真正的魔鬼。&rdo;青年洛巴曾说过。邓朝露虽然对这些人不了解，但心里却充满鄙视。但凡对河抱有别的企图的人，都不能算河的守卫者，充其量是一伙阴谋家，这是邓朝露的理解。

路波闻声走出去，脸上绽开会心的笑。&ldo;来了啊老于，来了啊五羊。&rdo;叫老于的和叫五羊的立刻走上来，抓住路波的手，很神秘地说：&ldo;听说了吗，上游放水的事没弄成。&rdo;路波哦了一声，回头瞅了眼屋子，见邓朝露没跟出来，其他屋子的人也没探出头来，拉着老于和五羊的手说：&ldo;外头说，到外头说。&rdo;

一行人就朝外头走去，坐在了路波常坐的那块听山石前，七嘴八舌谈论起来。

他们谈论着下游的水荒，说到了沙湖也说到了龙山。老于是个光头，头上肉很少，同伙们都叫他于干头。这些人里最是于干头声音大，说起话来唾沫横飞。五羊个子矬，还不及邓朝露高，两只眼睛长成一条fèng，他是属羊的，生下时家里很穷，爹妈拿他换了五只羊，等于是卖到了藏区给别人家当儿子，因此就有了五羊这个名。这人说话声音很怪，滋啦滋啦的，哑，又不像哑，一团羊毛塞嗓子里，把声音弄变形了。

邓朝露有点伤感，还真让范院长说对了，路伯伯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不只是来往，兴头还很大。她往外头去了两趟，没到听山石那边，见路波跟那些人说得眉飞色舞，心里就呼呼来气。这么远跑来看他，竟然把她一个人放办公室，他倒好，跑去跟人家侃大山了。邓朝露想把路伯伯吼回来，又不敢，只能自己跟自己生气。后来她安慰自己，兴许路伯伯不是那样的人，是别人乱说呢。这些假&ldo;笨波&rdo;们虽然讨厌，但也不见得就不做正经事，没准路伯伯跟他们，还真有正事呢。这么想着，心里好受了些，再次回到屋子里，感觉有点困，想睡一会，还没到床上，忽然又看见那相夹，忍不住拿起来，捧着仔细看。看着看着，脑子里突然跳出一想法。

照片上这年轻女子，莫非是路伯伯当年那位？

天呀，真笨，咋没想到这层呢。

邓朝露一下兴奋了，将相夹抱得紧紧的，生怕一不小心，相夹上的人就溜走了。关于路伯伯的故事，邓朝露很早就听过，路伯伯是在修水库那一年被打成右派的，那一年路伯伯二十多岁，比母亲大，跟导师秦继舟差不多。听说是在修龙凤峡水库的第三年，跟他心上人分手的，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母亲说，那个人在路伯伯被打成右派后，想方设法营救过路伯伯，可惜那年月，谁也营救不了一个右派。也有说是路伯伯被强行改造后，她也被戴了帽子，成了牛鬼蛇神，日子过得相当艰难，跟路伯伯见一面都不能。还有说是她长得异常漂亮，美貌害了她，被造反派头头强暴了，受不了那份辱，死了。总之，是个伤心的故事。等几座水库修完，路伯伯再去找时，她家里已没了人，父母远走老家河南，什么信息也没给他留下。路伯伯不相信心上人死了，坚决不信，他等啊等，等得那个痴哟，让谁都感动。

直到现在，他还在等。

上辈人总有那么多故事，路伯伯有，母亲邓家英有，导师秦继舟也有。那些故事里尽管是泪，是血，可他们有。邓朝露好不嫉妒，她自己，却连一个故事也没。

抱着相夹，抚摸着，邓朝露感到十分的亲切，要是路伯伯真能将那个人找到，该多好啊，真好。邓朝露发出甜甜的笑，似乎路伯伯已找到了那个人，找到了一世的爱与珍藏。她将照片贴脸上，贴得那么紧，那么温暖。后来，她抱着照片睡着了，似乎没有哪一次睡得比今天更香。

醒来时，天已完全变黑。杂木河的天黑得要比省城早，一旦黑了，天就严严实实裹住了一切，不像省城银鹭那么白黑不分。邓朝露感到饿，肚子咕咕叫，她是被饿醒的，到水文站后还一嘴没吃呢。睁开眼见路波坐床前，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慈祥、专注，像两束月光，温柔地覆盖着她。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有点眷恋地赖在床上，不想很快起来。

&ldo;饿坏了吧，饭菜都热了好几遍。&rdo;路波轻声说。

邓朝露嗯了一声，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她看清路伯伯的脸。这张脸先是朦胧着，尔后清晰，尔后生动，接下来，就慈祥得让她想流泪了。她居然是一个受不住温暖和关爱的人。她冲路波说：&ldo;我饿了，好饿。&rdo;&ldo;快起床，你睡了大半天，我问过山上，你昨晚一宿未睡。&rdo;路波说着，起身帮邓朝露热饭。

糟了，终还是让他知道，昨晚她是住在白房子那边的。

邓朝露不大自然地笑笑，披衣下床。

山上终年是生着炉火的，甭看外面热，又是夏季，可一到晚上，寒冷就钻进夜的每一个毛孔，把山上弄得跟秋冬没啥两样。山上的人们终年离不了炉火，只有围着炉火，他们才踏实。

路波在炉火上热菜的时候，邓朝露已经洗完脸，乖巧地坐在火炉前。路波看着她吃。饭菜很丰盛，有他们养的鸡、山兔，还有鱼，也是站前小鱼塘里养的。路波当站长后，在院前院后辟出不少地方，种菜，种花，养鸡，把水文站弄得跟小庄园似的。曾经他还在听山石那边辟出一块空地，异想天开想伐树为自己盖座小院子，被上级知道，狠批了一顿，那个美好的计划便搁浅了。

路波不停地给邓朝露夹菜，一个劲劝她多吃，边劝边问：&ldo;味道不错吧，我亲自下厨炒的。&rdo;邓朝露陶醉道：&ldo;我早就尝出是你的手艺了，真香，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饭菜了，这鱼我最爱吃。&rdo;

&ldo;多吃点多吃点，看你瘦的，这个老秦头，把我闺女瘦成了这样。&rdo;

邓朝露心里涌上一股温馨，路波一直拿她当亲生闺女，小时候她挨了母亲的打，路波会很愤怒地追到母亲那里，声讨邓家英：&ldo;你狠什么啊，长本事了是不，敢打我闺女，这次带回去再也不让你见。&rdo;邓朝露真就让路波带去几次，还真是不让邓家英见，气得邓家英逢人就骂：&ldo;让他白叫几声闺女，还当真了，抢去不给我还回来。&rdo;就有人劝：&ldo;让他带段日子吧，他对小露是真好。&rdo;邓家英会说：&ldo;真好假好我分得清，问题是他老抢走我闺女，将来闺女真拿他当亲爸，让我咋办？这个老路，做事没个正形。&rdo;就有人开玩笑说：&ldo;那正好啊，你们俩一个不嫁，一个不娶，将来一个当爹，一个当妈，不就啥问题也没了。&rdo;听到这话，邓家英并不急，也不脸红，只是说：&ldo;人家心里有人啊，你们可别乱点鸳鸯谱。&rdo;不明白的人还以为，邓家英心里真有想法哩，其实不，他们两个那份心都死了。有时候他们像兄妹，有时候像同事，更多的时候，却像两个孤儿，两个老孤儿。

邓朝露很快填饱了肚子，肚子一饱，说话就有劲，兴趣也来了，一气跟路波聊了许多。包括她们研究所的事，也跟路波说了不少。路波听得津津有味。他不在乎邓朝露说什么，就在乎她说，说什么他也爱听。一老一少聊了半晚上，后来路波说：&ldo;我跟你妈商量了，打算调你去别的单位，不干这行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