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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第2页）

傅山说：&ldo;贫道不但要游说你，还要拜会京城诸多义士。你不要以为满人坐上金銮殿，天下就真是他们的了。&rdo;

陈廷敬道：&ldo;廷敬还是那句话，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顾炎武先生说亡国事小，亡天下事大。但在百姓看来，朝廷跟天下是一回事。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朝廷就是好朝廷，百姓拥护。天下混乱，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就是坏朝廷，就该灭亡。什么天命，什么正统，什么人心，不是朝廷自己说了就可算数的！&rdo;

傅山大摇其头，道：&ldo;廷敬糊涂，枉读了圣贤书！满人自古都在王化之外，不识圣贤，不讲仁德，逆天而行，残害苍生。&rdo;

傅山说得脸红脖子粗，陈廷敬却是气定神闲，谈吐从容：&ldo;傅山先生所言，廷敬不敢苟同。当今皇上宽厚仁慈，上法先贤，下抚黎民，眼看着天下就要好起来了。&rdo;

傅山很是愤怒，道：&ldo;廷敬，你竟然说出这番话来，贫道替你感到耻辱！天下义士齐聚南方，反清复明如火如荼，你居然为清廷歌功颂德！&rdo;

陈廷敬请傅山先生喝茶，然后才说：&ldo;据我所知，反清义士顾炎武目睹前明余脉难以为继，早已离开南方，遁迹江湖了。&rdo;

傅山才端起了茶杯，气得掷杯而起，道：&ldo;顾先生是天下读书人的楷模，你休得玷污他的清名！&rdo;

陈廷敬忙说：&ldo;前辈息怒！&rdo;待傅山坐下了，又道，&ldo;顾先生也是我敬重的人，但这名清与不清，要看怎么说。南宋忠臣陆秀夫，世所景仰。元军破国，陆秀夫背负幼帝蹈海而死，实在是忠勇可嘉。可是，我却替那年幼无知的皇帝感到痛惜！那还是一个孩子哪！他陆秀夫愿意去死，那不懂事的孩子未必愿意去死！陆秀夫成全了自己的万古英名，却害死了一个孩子！&rdo;

傅山痛心疾首道：&ldo;陈廷敬，你糊涂啊！你真是无可救药了！&rdo;

陈廷敬也提高了嗓门，道：&ldo;傅山先生，我向来敬重你的人品才学，但陆秀夫这种作为，自古看做大忠大义，在我看来未必如此！&rdo;

傅山撩衣而起，道：&ldo;告辞！&rdo;

这时，老太爷突然从里面出来，陈廷敬忙道：&ldo;这位是廷敬的岳丈。&rdo;

傅山笑道：&ldo;李老先生是崇祯十五年的举人，在山西读书人心中很有清望，傅山久闻了。&rdo;

老太爷道：&ldo;老朽惭愧。天色已晚，傅山先生可否在寒舍暂住一夜，明日再走？&rdo;

傅山摇头道：&ldo;救病如救火，贫道告辞了！只可惜，贫道救得了病，救不了世啊！&rdo;

陈廷敬却道：&ldo;傅山先生所谓救世，只能是再起干戈，生灵涂炭。反清复明，不如顺天安民！&rdo;

傅山不再答话，起身走人。陈廷敬追出客堂，把傅山送出大门方回。回到屋里，翁婿俩相对枯坐，过了好久，陈廷敬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ldo;说到头他们都只是帮着帝王家争龙椅，何苦呀！所谓打天下坐江山，这天下江山是什么？就是百姓。打天下就是打百姓，坐江山也就是坐百姓。朝代换来换去，不过就是百姓头上的棍子和屁股换来换去。如此想来，甚是无趣！&rdo;

老太爷也是叹息，道：&ldo;廷敬，你这番话倒是千古奇论，只是在外头半个字都不可提及啊！&rdo;

陈廷敬说他知道的，便嘱咐老太爷早些歇息，自己去书房了。月媛过来劝他早些睡了，可他心里有事，只道你先歇着吧。

独自待在书房，想着今日听闻之事，又想傅山这般再无益处的忠义，陈廷敬竟然泪湿沾襟。夜渐深了，屋子里越来越冷，外头怕是下雪了。陈廷敬提起笔来，不觉写道：

河之水汤汤，我欲济兮川无梁。岂繄无梁，我褰我裳。河之水幽幽，我欲济兮波无舟，岂繄无舟，我曳我裾。我裳我裾，不可以濡兮，吾将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