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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皮一缩脖子,一个屁都不敢多放,他小跑着就去了扶脉厅。蕙娘一路还绞尽脑汁,打太平拳安抚权仲白,又令石墨带众厨子送了一桌他爱吃的菜来,还要上酒‐‐却为权仲白止住了,&ldo;我平时是滴酒不沾的,喝了酒手抖,就不能施针&rdo;‐‐于是又上了焦家秘法蒸制的纯露,好容易把权神医伺候得吃好喝好,意态稍平,也能同她并肩靠在天棚下设的竹床上看月亮了,蕙娘这才问,&ldo;在封家出的事,你恐怕连爹都没有告诉全吧?我看爹说话的时候老看你,好像等你补充几句一样……&rdo;
&ldo;没说全。&rdo;权仲白摇了摇头,&ldo;这也分,这种阴私,不得不说的,才提醒家里一句,能不说都不说。&rdo;
&ldo;那还有什么阴私,是有机会就要说的?&rdo;蕙娘有些好笑,她略直起身子,换了个姿势,趴在权仲白身边,眼神一闪一闪的。&ldo;你不是老说吗,君子不欺暗室,人家的阴私,你倒拿出去乱说。&rdo;
&ldo;这你就不懂了。&rdo;权仲白估计今天也是上了情绪,又被蕙娘奉承得好,他的话要比往常多一些。&ldo;郎中不好当,就因为这个,有些阴私事,你看透了不说破,人家当你傻的,就要挑你做枪。你说破了,为人保密,人家得寸进尺,下一回不但要用你看些不能告人的病,还要请你办些有损阴德的事。与其到时候处处被托处处翻脸,倒不如一开始就光风霁月,人家问起来就说……不是这样,一年到头,富贵人家的阴私事都能把你烦死。&rdo;
他瞅了蕙娘一眼,倒微微一笑,难得温存地揉了揉蕙娘的后脑勺。&ldo;你们家人口简单,怕不知道。&rdo;
权神医的语气带了一点不屑,&ldo;就为了一点小钱,有时候甚至连钱都不是,只为了争一口气。富贵人家一年到头,要出多少活生生人吃人的事,这世上哪有一户人家是真正干净的?门钉越多,里头的龌蹉事就越龌蹉,石狮子越大,那爪子下头踏的人命就越不计其数……人一生享的福是有数的!吃穿上享受了,命数上来赔,真是一点都没有便宜占。反倒是小家蓬门,一家人有的本来就少,也许还能和乐融融,不在这上头生事呢。&rdo;
&ldo;那是你不知道……&rdo;他这话几乎直刺进蕙娘心底,令她有些不能直视权仲白了。一直以来,她心底深信,权某人虽然精通医术,但在人情世故上却是一窍不通,天资有限,不过是另一种书蠹而已。之所以能在宫闱中出入,倒是托赖了这书蠹脾气之福,人人知道他心眼少,也就都不和他计较,算是傻人有傻福了。可几番谈论,他说出来的话,真是一刮一掌血,那份锐利是再别提了‐‐虽说相映成趣的,是他处理家中事务那令人崩溃的手腕,可……
&ldo;你又把话题拉扯开来了。&rdo;她笑着说,&ldo;那这种阴私,同封姑娘的阴私又有什么区别呢?你说她是被人气的,又那么肯定是外人来气她,偏偏还不肯说详细,论据在哪里呀,难怪爹娘看着都有十分的顾虑‐‐&rdo;
&ldo;绣屏都看见了,&rdo;权仲白嗤之以鼻,他把大致情况一说,&ldo;&lso;深情空付,辜负春光无数&rso;,锦中画,画中景,这刺的是谁,你还想不出来?这是指名道姓地打他们封家的脸!要我说,封姑娘怕就是刺到一半悟过来了,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情绪上头这才引发卒中。要不然,她至于一看那绣屏就发作?只怕那两位大夫也有所颖悟,只不敢明说,装个糊涂而已!&rdo;
他说到这里,也有点生气,&ldo;人命关天,差点就这样误事了‐‐&rdo;说着,又自己叹了口气,&ldo;算了,人微言轻,侍奉权贵,他们也怕的……&rdo;
&ldo;这也实在是太大胆了吧……&rdo;蕙娘亦不禁感慨,&ldo;封子绣不咬死对方才怪,虽说这……也不算是空口白话,可毕竟是当着和尚骂驴,欺人太甚了一些。你看出此点,告诉封子绣了?&rdo;
&ldo;他自己看出来的。&rdo;权仲白摇了摇头,&ldo;要连这份眼力都没有,也就不配做燕云卫的统领了。‐‐越发和你说穿了,这件事,照我看是皇后所为不会有错,除了她,还有谁那么疯狂大胆,连脸面都不要了,一心一意只顾着和封子绣为难?一般人但凡还想往上走一步,都不会为自己留这么一个把柄的。&rdo;
的确,也只有要倒台的当权者,才会有这最后的疯狂了。蕙娘想到上回皇后折辱吴太太一幕,不禁微微点头,她不再追问了,而是给权仲白捏肩膀,&ldo;你也累着啦,别多想了,这几天多歇一会……&rdo;
说是多歇一会,权神医也没能在内院多呆,他白日里还是泡在自己形形□的药材厅里,并不知做些什么,蕙娘也不去管他。她除了打发人给焦阁老送了一点香山特产之外,便同从前一样安闲度日,如此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了国公府的召唤:权夫人思念儿媳妇,让她过府说话。
被权仲白一闹腾,这一次蕙娘回国公府见到权夫人,彼此都有些尴尬,蕙娘先歉然道,&ldo;我已经说过仲白了,那天他在气头上,说的几句话实在是有些过分……&rdo;
权夫人笑着摆了摆手,看起来是真不在意,&ldo;他那也是疼雨娘,我这个亲娘还能怪他吗?别说我,就是他爹、他祖母,都没真个动气,你也让他别往心里去,多大的人了,一言不合还闹脾气……这几天宫里时常来人问他呢,还有封家,也是经常过来问他的行踪。&rdo;
国公府这个态度,倒并不出乎蕙娘意料:有本事就是有本事,只要国公府还要用权仲白,就肯定不会把他压得太厉害的。她点了点头,&ldo;我瞧着他也快消气了……&rdo;
&ldo;今儿让你过来。&rdo;权夫人也不很在乎这个‐‐也是,权仲白就是再气又如何?血浓于水,跑不掉他一个姓权的。&ldo;倒不是为了这个的。&rdo;
她含笑握住蕙娘的手,&ldo;那天你话说了一半,就没个下文了,我和你公公、祖母都很好奇,这要是我们家为来年选秀预备了姑娘,又当如何做呢?&rdo;
没想到权夫人居然这么看重这个考察……蕙娘有些吃惊,却仍没有打算放过这个机会:尤其是在权仲白表现奇差无比的现在,她更需要在长辈跟前挣回一点印象。
&ldo;要没有选秀,&rdo;她轻声说,&ldo;坐山观虎斗,再好也不过了,最好是给亲家送个消息,令其趋利避害,俾可再上一层楼。可现在,既然家里打算送人进宫……&rdo;
她顿了顿,略微拍一记马屁,&ldo;我看,娘眼光高,指出的那条路是不错的,宁妃现在很得宠,皇三子身子相形也健壮一些,孙家在对皇后失望之后,必定会鼎力支持,又有杨阁老这个好爹。不稍微限制一下宁妃,我们家的姑娘,很难有机会。&rdo;
权夫人顿时舒心地笑了,她轻轻拍了拍蕙娘手背,&ldo;到底是你祖父悉心调养出来的,见事就是明白。&rdo;
她冲蕙娘挤了挤眼,多少带了些心照不宣的坏丝丝,&ldo;上回进宫,你做得很好,皇后现在已经猜忌宁妃,宁妃最近的日子,是不大好过的。你的意思,封家的事,就不必再提醒瑞云的公爹了?&rdo;
&ldo;这就要看杨家知道多少了。&rdo;蕙娘轻声细语,&ldo;如若娘娘的病情,只是知道一点皮毛,并没有参悟出局势的真谛。则近来局面若此,阁老或者是为二女儿撑腰,或者是为六女儿撑腰,总是要针对牛家争一争的。可以皇上的性子,现在阁老是争得越厉害,对宁妃就越不利,将来我们家姑娘进宫,路也就能走得更顺一点了。再者,家里没有什么动静,还是坐山观虎斗,多少也可以安抚仲白的性子……&rdo;
短短一番布置,为权家女铺路,坑了娘家政敌,还为二房和家里合好给铺垫了一笔……
权夫人颔首一笑,她望着蕙娘的眼神,充满了肯定和赞许。
可一开口,却又是问句,而非夸奖。
&ldo;这封家之事,究竟有如何□,仲白一直都不肯和我们提起。&rdo;她微微蹙起眉毛,&ldo;家里人做事,总是多掌握一点情况,心里多安定一点,他和你提过没有?这个气出来的病,究竟是如何气出来的?&rdo;
一头说,一头又拿起茶杯,放在手中转了几转。
蕙娘眸子微沉,心念电转之间已经明白:今日的题芯,其实还不在刚才的那一问,恐怕是应在了这里。
☆、54喜讯
焦、杨两家势同水火,在政坛上争斗不休,娶了焦家女,嫁出杨家妇,良国公府在很多时候就要比从前尴尬一些,蕙娘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虽然条件不错,但良国公府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老太爷曾说,&lso;权家聘你,七分是看中你的人,三分才是看中你的家世&rso;,她本人将信将疑。到得这几日,才明白以权仲白的性子,虽然天才横溢,可秉性放纵狂野,极难驾驭。为他说了蕙娘,真是有七分看重了她守灶女的性子,指望她做权仲白这匹野马嘴上的笼头……两个长辈接连出了几题,考的既是她本人的手腕,也是她和权仲白的关系。想要在逐鹿之争中占据一点有利的形势,她就得亮出自己的态度:她这位权二少夫人,不但能将丈夫握在手心,还能顺着长辈们的心意拿捏他,长辈们要长就长,要扁就扁……
封绫一事的真相也好,大少夫人在饭菜上借题发挥也罢,权夫人或者按兵不动冷眼旁观,或者主动出言询问,其实都还是扣紧了权仲白的态度‐‐虽不情愿,但目下来说,要在权家站稳脚跟,邀足上宠,除却满足长辈们的要求之外,的确别无他法。
&ldo;提了一点。&rdo;她坦然地说,&ldo;但也没有全说,仲白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病人阴私,他忌讳着呢。我也就没有多问,倒是他自己说了几句。大约是和封姑娘前几年接管的纤秀坊有关,像是在刺绣时候出了事。&rdo;
&ldo;刺绣也能被气着?&rdo;权夫人也有点吃惊,她呢喃自语,&ldo;这除非是绣件有问题了,不然,谈何外人来气。可这究竟是谁家下的订单,岂不是一目了然的事,这种事,有什么难查的呢?&rdo;
竟是仅凭一句提示,就猜得□不离十……这个良国公府,什么都短,就是不短人精子,打从太夫人起,几个女眷都不能轻辱。蕙娘打叠起全副精神,微笑道,&ldo;这可就真不知道了,他那个性子,只管扶脉,余事也就是稍微管管……&rdo;
这么说,其实就是在肯定权夫人的猜测,权夫人眼神一闪,她对蕙娘的态度,又和气得多了,&ldo;你这番过来,仲白面上不说,心底肯定是很在意的,同我漏了几句口风的事,回头可不要告诉他。&rdo;
什么叫做识看眼色?权夫人摆明了是在安抚蕙娘无须担心,她肯漏点信息,长辈也不会让她难办。蕙娘不禁露出微笑,&ldo;我晓得该怎么做的,娘只管放心。&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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