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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化?」
「也就是几乎不接受酌情和特例,因为这是新的制度嘛。」
大正时代出生的我不可能懂江户时代的制度。
不过新的制度是要将有如水火般誓不两立的诸候与公卿摆在一起,甚至定出序列等同视之,一定会产生极大的磨擦吧。为了弭平不满,重要的是定出任谁来看都十分明快的基准,再说,如果接纳每一个人的说法,基准就无法成立了。老人所谓的机械化,指的是设立这样的基准吗?
「是啊。」
老人说到这里,露出一种泄气般的表情,双至父叠在手杖把手上,叹了一口气:
「道理也会出现瑕疵。」
「瑕疵……?」
「由良家就是例外。」老人说,「以规约来看,由良家顶多只到子爵,可是却成了伯爵,本来就是名过其实。」
「不符合内规吗?」
「对,就是这样。由良的爵位等于是顺水推舟,趁机捞到手的。公卿伯爵的基准,是多膺任迄大纳言之旧堂上家。不符合这个基准的公卿华族只有两家,一家是那个东久世家,另一家就是由良家。」
你知道吗?‐‐老人瞪住我。
「不知道啊?东久世家啊,是久我家的庶流,以村上源氏(※村上源氏是以村上天皇为祖的源氏贵族,势力强盛,与清和源氏同为著名世家。)久我家第二十代通坚的曾孙通廉为祖,是江户初期成立的新家。虽然曾经就任中纳言和参议,但没有当到过大纳言,所以如果对照基准,东久世家没办法当上伯爵。由良家也一样,是江户成立的新家,一样没有当过什么大纳言。至于为什么这两家会被赐予伯爵爵位,这全都是托东久世通禧的福。你知道吧?枢密院副议长的东久世伯爵啊。」
「哦……」
我是听过。
「不知道啊?」老人板起脸来,「他可是尊皇攘夷的大功臣哪。虽然家世低微,但是他从旧朝廷以国事御用官的身分进入新政府,与三条实美(※三条实美(一八三七~一八九一),幕末时期尊皇攘夷派的公卿。内阁制成立后担任内大臣。封为公爵。)及长州藩(※江户时代,掌领周防(今山口县东部)、长门(今山口县西部及北部)的藩国。)联手,提倡尊皇攘夷,在王政复古后历任参与(※参与是明治初年的政府官职之一,由公家、诸侯及藩士担任。)、军事参谋、外国事务调查官等等,在新政府的外交上大展长才。他非常能干,连岩仓具视(※岩仓具视(一八二五~一八八三),幕末及明治初期的政治家,公卿出身,提倡公武合体论,后来成为讨幕运动的中心。在明治政府历任要职,并率团至欧美视察。)卿都对他另眼相待,就是为了表扬他的功勋,才会颁与东久世家更高的爵位哪。这是当然的。虽然以公家来说,门第并不高,但东久世伯爵在新政府当中,实力可是仅次于三朵、岩仓哪。」
「你是说,他是靠实力赢得爵位吗?」
「东久世家是这样。」老人说,「但由良家不同。由良公房‐‐我的生父,比东久世通禧伯爵年长三岁,一样担任过国事参政。这个国事御用官,和家世无关,什么人都可以被提拔担任。然而家父既无雄心也无大志,只会唯唯诺诺地跟在东久世卿身后行动,在新政府中也毫不醒目,是个浑噩度日的凡人。」
半点功勋也没有立下‐‐老人不屑地说,拿拐杖敲了一下地板。
「我不太了解自己的生父,可是他是个没用的人、不必要的人。尽管一点用也没有,到了要颁授爵位的时候,他却争了起来,说如果东久世家可以例外,由良家也该比照办理,因为两家的门第和经历都相去不远。可是由良家没有任何功勋哪。所以只为了表扬东久世卿的功勋,由良家也被赐予了伯爵之位。」
根本就是爵位小偷、狐假虎威!‐‐老人一次又一次敲打地板。
「拿名声送给窝囊废,根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结果我的生父也没有当上贵族院议员(※贵族院是与众议院共同构成帝国议会的立法机关,成立于明治二十三年(一八九〇)。贵族院议员有皇族议员、华族议员及敕任议员三种。),叙爵的隔年,才五十七岁就隐居了。结果这次变成家兄公笃当上了伯爵……这太糟糕了。他才三十一哪。」
「糟糕的意思是……?」
「他根本不工作。」老人说,「由良家的好吃懒做真是没话说。家父说穿了只是个受到时代玩弄的无能穷公家,他会在六十岁前就隐居,成为无爵之身,也只是想要整天游玩度日。家兄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固执于挣不了半文钱的儒学,迂腐又没有自知之明。嗳,他晚年似乎在某些圈子里以奇特的儒学者闻名,但是说穿了,他根本只是寄生在家父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养父底下,一生游手好闲。」
盖了这栋荒唐建筑物的也是家兄‐‐老人说着,拿拐杖敲个不停。
「我不晓得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没钱没工作,却卖掉房子,甚至大肆举债,在这种荒凉的地方搞了这么一栋疯狂的东西。」
根本是疯了吧?对吧?关口,关口先生‐‐老人有些激动地说。
「应该花了很多钱吧。」
我无可奈何,这么应声,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感想太敷衍了。
「当然花了很多钱啊。」老人说,「家兄从所有的亲朋好友那里,借了所有能借的钱,根本就是不可能还得了的金额。他欠下的债,就算拼上老命、做牛做马地工作,分文不花地过日子,一生也还不清。家兄不知道说好听是高傲,还是骨子里根本是个傻子,一点办法也不想。就算是伯爵大人,借钱不还,也是会被责备的。家父似乎人很胆小,可能承受不了受人指点的心劳吧。这座洋馆完成之后四、五年,他就突然就过世了,那是我二十岁的时候。另一方面,公笃吊儿郎当地不断躲债……对对对,我说你,关口,关口先生……」
你不觉得奇怪吗?‐‐老人间。
「奇怪……?」
若说奇怪,从头到尾都很怪。
「这可是本家当家的婚礼,你不觉得出席人数太少了吗?由良家连我家算在内,总共有四个分家,要是把延伸出去的都算进来,亲戚可是多到数不清。分家会的成员集合起来,可有将近百人哪。」
我完全没注意。
但是老人这么一说,或许的确如此。最近一般人也会举行这类喜宴派对,许多人一起庆祝婚礼,不过和宅子的宏伟相比较,我也觉得人的确太少了些。
「没有人要来。」老人说。
「亲戚吗……?」
「因为家兄向所有的亲戚借了钱,将近十五年都没有还,而且还是无息哪。你能相信吗?可是对方是自己的亲人,又是本家,而且还是伯爵家。庶子旁流很难正面规劝他什么,也不敢催债。所以由良的分家会啊,并不是单纯的家族组织,一开始是为了催讨债务而设立的团体哪。我不知不觉间成了分家的长老,现在是分家会的会长,不过我会这样独自一人拜访这栋屋子,也是过去会长做为代表前来和本家交涉的旧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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