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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七汤点茶（第2页）

堂上旁观的众人，一直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三位姑娘的点茶表演，如今见到茶盏蓬勃涌起细腻洁白的汤花，凝结成粥面粟纹，不禁热烈鼓掌，齐声高叫：“好……”

三位茶博士欣慰地看着面前的茶盏，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五颜六色的光芒。粉脸上红霞飞扬，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三双美目看着达明，一副急于知道结果的神情。

堂上堂下无数双眼睛，随着达明在条案之间走动的身影，来回梭巡。等待着他宣布斗茶的最终结果。

一直没有露面的王琮这时摇晃着身子走了进来，也没有和场里的贵人们见礼，直接走到三张条案边，低头仔细观看茶盏内的情况。良久，他抬头与达明对视一眼，旋即找到一个座位上闭上双眼养神，似乎与他毫无关系。

达明环视四周，轻轻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根据茶色、茶面的不同，此次斗茶排名是，相思眉胜出为第一，其次是云雀舌……”

“本藩不服，你小子是枉法裁判。一个裁决者，当公平公正，岂能因一己之私，不公不平。”刘世熙未等达明说完，便一蹦而起，戟指而说。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泰然自若的风度，像一个输光家底的赌徒，暴跳如雷，引得众人无不侧目而视。

“刘藩司，镇静，镇静。”永寿郡王脸色一沉，不悦地说道：“你乃堂堂从二品的封疆大吏，为了一个毫无价值的区区斗茶，不顾体面，大失风度地咆哮赛场，有违斗茶‘坎上巽下离于中’的和谐宗旨，传扬出去，岂不让世人耻笑。”

达明脸如寒冰，眼神如刀，沉声说：“老先生，你说在下因私枉法，且不说此次斗茶不过是一场游戏，就算是一桩正事，在下又如何胡裁乱判？证据何在？藩台老爷乃是代天子在陕西牧民的方伯，当言之有据，岂能红口白牙，信口雌黄。”

“这……”刘世熙不由地语塞。转头一见王琮，立刻高声喝道：“王先生，你乃是西安城茶界的天罡北斗，谁胜谁负，你可要秉公而断。”

王琮抬头瞅了一眼刘世熙，微微一笑说：“刘大老爷，你且息雷霆之怒，请听张先生把话说完。”

刘世熙脸一拉，不高兴地说：“老王，你不会因是孙之焕的部下，便徇私护犊，任凭他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王琮神色淡然，不卑不亢地说：“刘大老爷，在下虽人微言轻，然而茶品如人品，数十年品茶生涯，茶德之礼义仁智信，早已同化于脑，浸润于骨，感染于行。茶乃君子，在下斗胆自诩亦为君子。在斗茶场上，眼中惟有茶，而无人贵人贱。茶品不能辱，我相信张先生自会公允持论。”

刘世熙无奈之下，一面口中说道：“本藩倒要听听你有何说词，如何颠倒黑白。”一面气呼呼地坐了下来，耳听着众人私下的议论，他心底突然产生一丝惊觉：“为何一贯雍容不迫的自己，今日却情不自已，进退失节？都是这个老小子，每当我看见他信心满满，谈笑自如的样子，就压不住无名之火腾腾上冒，失去了岳镇渊渟的风度。”

达明不屑地撇了撇嘴，一丝鄙夷的笑容挂在了嘴角：“诸位，评判茶之优劣，有两个标准。一比汤色，以纯白为上真，青白为次，灰白又次之，黄白再次之。这相思眉汤色纯白，而白鸡冠和云雀舌汤色均为青白。此一标准，故相思眉胜出。”

众人无不伸长脖子，紧盯着三只茶盏，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达明又说：“二比汤花。汤花的色泽与均匀程度，汤花越白越厚越好；汤花与盏内壁相接处出现水痕的快慢，汤花紧咬盏沿时间越长越好。诸位请看，相思眉乳雾如海潮拍岸，卷起千堆雪，又似珍珠叠塔，高而不溢，巍巍乎，云山仙境。汤花咬盏，久聚不散，稍有晃动，盏底兔毫纹如影附形，紧咬盏壁，身随影长。再看白鸡冠，汤花因汤色呈青白色，虽有咬盏，汤花数量确是不多。而云雀舌汤花亦呈青白色，汤花咬盏时间比白鸡冠还短，有些地方已现水痕。其中高下，不言而喻。”

众人一听，顿即鼓掌称是。

来天球笑得五官挤作一团，高声赞道：“张先生，果然不愧衡山‘藏经殿雅集’之人，主持得好，解说得好，评判得好，本官心服口服。哈哈哈！”对他而言，输赢并非一定，但只要赢了刘世熙，他心里就感到痛快。

刘世熙寒着脸坐在椅上，一言不发，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达明摇摇头，再一次感受到斗茶的残酷。难怪那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会发出“胜若登仙不可攀，输同降将无穷耻”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