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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第1页）

卢十一娘抿了抿唇，苦笑道：&ldo;寄居这家亲戚的嫂嫂想将我许给娘家的堂弟，说是才学出众，过两年要考进士，取中了便是前途无量。我原本以阿爷远在范阳，婚事须他做主为借口推拒这番好意，不料她却直接求到了族世母处，请族世母修书与我阿爷定下这桩婚事。我遣侍婢仔细打听，听说那郎君却是个只有些浮才虚名的。说是效仿魏晋名士，吃酒用五石散无所不为。&rdo;说到此处，她语中带了些哽咽：&ldo;我如何能答应这桩婚事？便去寻范阳郡公夫人为我做主。幸得夫人怜惜我，替我出面挡了下来。但毕竟她是隔房的长辈，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九娘姊姊，这一回，大概便是我最后的机会了。&rdo;

王玫见她双目沉郁，知道她必定因拒婚的缘故遭到亲戚家的磋磨，既替她担忧又觉得无奈：&ldo;王方翼是一位很难得的郎君，叔母、子竟提到他，都只有称赞的。只是，我记得你喜欢儒雅的郎君，他身为千牛备身，却是正经的武官。&rdo;

卢十一娘摇了摇首：&ldo;先前是我太过拘泥，如今已经彻底想通了。是文是武又何妨？品性才最为重要。既然贵主、姊夫都觉得他不错，九娘姊姊也替他说好话，我自然信得过你们的眼光。&rdo;

&ldo;十一娘，别委屈了自己。&rdo;王玫忍不住叹道。

&ldo;九娘姊姊放心，我一点也不委屈。&rdo;卢十一娘勾了勾嘴角，&ldo;而且，他是大长公主之孙，祁县王氏宗子，我还担心自己配不上他呢。&rdo;

&ldo;此事若有万一……我们必定会为你寻一位更好的如意郎君。&rdo;王玫仔细想了想，皱眉道，&ldo;不过，你须得尽快从族亲家中搬出来，免得再生受他们家的闲气。我记得，卢氏娘子应该在京郊有个庄子。那是你姊姊的嫁妆，你住在那里应该不虞有人说什么闲话罢。实在不成，住在我嫁妆中的那座宅子里也好，倒是离得近些。&rdo;

卢十一娘怔了怔，鼻尖微红，含泪向她行了一礼：&ldo;九娘姊姊之恩，十一娘难以为报。&rdo;

&ldo;说什么糊涂话。咱们可是闺中密友，自当守望相助。&rdo;王玫拿软巾替她拭去眼泪，将她带到最近的小院子里稍作整理，重新匀了脂粉。如此一来，更是费了不少时间。于是，为了避免让长辈们久等，她便打算抄近道，直接穿过假山群山腹，去往饮宴之地。

沿着青石铺的小道进入假山腹中，忽而拾级而上，忽而顺阶而下，旁边藤萝低垂，山洞微光，倒颇有几分&ldo;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do;的意境。

&ldo;这条近道还是阿实、阿韧和二郎寻出来的。&rdo;王玫举步在前，回首笑道，&ldo;若不是他们，恐怕我们还不知这别院中的假山群竟然布置得如此巧妙。叔母得知后，又遣人去将作监重赏了那些工匠。&rdo;皇室的陵墓、宫殿、别院等，都由将作监负责设计图纸、督造监工。术业有专攻，阎立德、阎立本两位便都精于此道。

&ldo;确实心思极巧。&rdo;卢十一娘叹道，&ldo;这般上上下下，便如密道一般。&rdo;

&ldo;可不是么？采光也不错，从早到晚都不会过于昏暗。&rdo;

两人说了一会，便继续默默行路。不多时，也不知走到了何处，便听外头有几个男子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ldo;崔子竟的文会，原来也不过如此。某还以为能认识什么出名的人物，谁知来来往往都是些无名之辈，还甚是自以为是。啧，只评书帖论画，竟也不作诗赋，算得上什么文会？呵，说不定连这书画诗赋三绝的崔子竟也是沽名钓誉罢！&rdo;

&ldo;可不是。空有名头的人咱们都见得多了。来到长安之后，谁都赞这崔子竟出众，咱们在洛阳怎么不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号？可见也不过尔尔。&rdo;

大概是今天参加文会的人太多了些，竟然混进来几个心思不纯之辈，藏在这僻静之地，胡乱中伤起主人家来了。王玫停下脚步，皱紧眉头，低声将青娘唤过来嘱咐几句，让她立即去找崔渊。可不能因为这么几个家伙坏了今天的好事。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他们纯粹为名而来，还是早点将他们请出去得好。

&ldo;张五郎，你最近怎么恍恍惚惚的？今天也一直不曾说话，莫非当真觉得那崔子竟有大才？&rdo;

&ldo;……崔渊崔子竟？&rdo;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在近处响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ldo;不过因他是世家子而已，才得了这般浮名。五姓子，呵，看起来光鲜风雅，谁知道内里装着什么龌龊。&rdo;

&ldo;说得好！！&rdo;

张五郎？王玫挑起眉：该不会是她记忆里的前夫张五郎罢？！他怎会出现在这里？方才那几句话中充满了羡慕嫉妒恨，若是他一时冲昏了头脑，保不准还会大放阙词‐‐想到此处，她心里不禁盘算起了自己出去制止他们的利弊。虽说男女有别，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家伙口无遮拦，坏她和王家、崔家的名声。

&ldo;背后说人，随意中伤他人，实非君子所为。&rdo;倏然，一个清朗声音自近旁而来，语中带着轻蔑与不屑，&ldo;似尔等这般庸碌之辈，出现在子竟兄的文会中，反倒是玷污了文会之名。崔家庙小，容不得你们这几尊大佛，还不快滚！&rdo;

&ldo;你又是什么人？！&rdo;

&ldo;狂徒竖子！可敢报上名号？！&rdo;

&ldo;呵，有何不可？某王方翼，字仲翔，祁县人，家住义宁坊。随时欢迎尔等前来指教。某一介武夫，你们若是愿意比诗赋，某倒也能奉陪一二。某若想与你们比武艺，却不知你们是否有胆量答应了。&rdo;

&ldo;好！我们改日便去寻你！！看你是否像说的那般有胆量！！&rdo;

听到此处，王玫终于得以舒了口气。而后，她侧过首，发现卢十一娘双目中闪动着神光，轻轻踮起脚尖往石fèng外看去。只片刻之间，她便突然仿佛定住了似的，表情微微一僵。王玫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见一双清澈却透着无比坚毅的眼睛也正从石fèng外望进来。

这一瞬间，王玫觉得自己似乎成了&ldo;一见钟情&rdo;的见证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暗cháo涌动

王玫微微勾起嘴角，静静旁观卢十一娘与王方翼对视。那一段时间仿佛特别短暂，又仿佛格外长久。她甚至察觉到两人眼底深处掩不住的悸动，以及随即而来的欣喜、羞涩、试探等种种复杂的情感。丹娘与卢十一娘的贴身侍婢则一动不动地立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只作什么都没瞧见。

直到卢十一娘忽然垂下螓首，退后一步，白皙若雪的脖颈上都蔓延起了红晕，王方翼才似回过神来，立即掩饰一般望向另一侧的王玫，忙不迭地唤道：&ldo;阿嫂。&rdo;与他平日稳重可靠的形象相比，稍显得有些出入。

王玫遂笑着向他行礼，也不提其他，只道：&ldo;多谢仲翔仗义执言。&rdo;

王方翼一笑，退后两步，大方地还了一个叉手礼：&ldo;阿嫂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我与子竟兄是知交好友，听见有人背后中伤于他，哪有不出手的道理。&rdo;说罢，他目光炯炯有神地扫了扫卢十一娘：&ldo;阿嫂既然正在待客，我便不打搅了。&rdo;

见他转身欲走，王玫想起一事，叫住了他：&ldo;仲翔已经拜会过长辈了？&rdo;真定长公主与郑夫人安排的相看环节，正是趁着王方翼拜见长辈时，教他们两个匆匆见上一面。卢十一娘到得实在有些晚，也不知是否已经错过了。不过，便是错过了也不打紧，横竖两人如今已经见过面了，这桩婚事也跑不掉了。

&ldo;我来得迟，正想去拜见表姨母与郑夫人。&rdo;王方翼回道。

&ldo;那可真是巧得很，我也刚接了卢家妹妹，想着抄近路带她去给叔母、阿家问安呢。&rdo;王玫便接道，&ldo;你也不必太着急。且去见过子竟，让他领着你去罢。&rdo;毕竟还有其他客人在场，稍微岔开些时间，也不容易让人生出什么误会。

王方翼心领神会，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不着痕迹地又看向卢十一娘，颔首道：&ldo;阿嫂说得是。我也有一阵不曾见子竟兄了，正该先见一见他才是。方才发生的事，也很该与他说一说。&rdo;

说罢，他便告辞离开了。待他走远之后，王玫望向忍不住微微抬首的卢十一娘，见她双颊已经红得宛如火烧，禁不住笑问：&ldo;十一娘觉得如何？&rdo;

卢十一娘含着羞意咬了咬嘴唇，缓慢而又坚定地点点头：&ldo;有情有义、有勇有谋。&rdo;

王玫握住她的手，觉得从她身上传来的热度如同外头炙烤的日光一般，便戏谑道：&ldo;只听见那么一段话，竟也教你看出了这些？我怎么什么也听不出来？想来，应该是我太驽钝的缘故罢。&rdo;

卢十一娘羞而不语，不愿再接她的话，以免又遭她戏弄。她的贴身侍婢却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眉目舒展，齐齐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