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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识到自己最后的时刻,恐怕要到了。
面对现实吧,命中注定他要孤独地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他再也见不到荣锐了。
他唯一能做的,是把方卉泽也留在这里。
车停了,方卉泽熄了火。借着车灯的光,萧肃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湖边,不远处水波粼粼,倒映着天际的星宿,微风送来阵阵涛声,鲸湖的水在拍打着石岸。
“你打算去哪儿?”
萧肃问方卉泽,“琼巴?”
“嗯,你猜到了。”
方卉泽下了车,从后备箱取了轮椅,将他抱下车安置在上面。
“何必呢?”
萧肃按住控制器,说,“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何必呢?”
方卉泽推了下轮椅,没有推动。萧肃说:“耶格尔死了,病毒没了,我们再也不可能回到东非,elysion计划已经彻底失败,你何必还要带我去琼巴?”
他仰头看着方卉泽:“我已经这个样子了,即使逃出去也活不了多久,你何必多此一举?想亲手埋了我还不容易吗?你不是有枪吗?”
星光黯淡,方卉泽低头看着他,脸藏在阴影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耶格尔没有死。”
方卉泽说,“昨晚的事一出,他就跑了。我接到布希娜电话,她说elysion的方位可能暴露了,让我连夜转移恩古夫去新基地。我去实验室找耶格尔的时候,发现他走了,还带走了一批重要的样品和资料。”
萧肃愕然,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在内心深处,他基本已经认定是耶格尔害了郑菲,只是一直还留着一个念想,希望能亲耳听到耶格尔说出真相。
想想昨晚耶格尔交出绘本时的表情,他又觉得这家伙跑得顺理成章——目睹方卉泽长期以来的雷霆手段,耶格尔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哪怕只是听到拉枪栓的声音,也会认定子弹已经在飞向自己头颅的路上。
“剩下的东西都在车上,我把能带的都带出来了。”
方卉泽对萧肃说,“所以,elysion计划没有失败,东西都在,人也都在,只要过了今天,我一定能找到耶格尔,让他继续从前的研究。你只要好好休养,至少还能活大半年……阿肃,我们远没有到绝望的时候。”
黎明前的鲸湖清幽静谧,只听到湖水柔软的波涛声,他轻轻顺了顺萧肃的头发,语气有一种神经质的温柔:“我怎么可能杀了你?今生今世,我只剩下你了,我的过去,我的现在,我的未来,全都和你的存在系在一起。”
方卉泽蹲下来,微微仰视地看着萧肃,眼神纯净,近乎虔诚:“从十四岁到现在,我每一天都梦见自己站在悬崖上,身后是荆棘,面前是血海,脚下踩着刀尖……我觉得自己不是方卉泽,也不是石鹏的儿子,我根本找不到我自己。”
一滴水掉在萧肃膝头,方卉泽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气声:“只有心里想着你的时候,我才觉得我自己是真实存在的……你信任我,依靠我,不为任何身份,只为我们从小到大的感情……我知道你不爱我,只把我当小舅舅,可是没关系,我要这一点点就够了,有这一点点,我就能踩着刀尖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又是一滴水掉了下来,他说:“我知道,你现在连这一点点也不会给我了,可是我又怎么能停下来?我只好每一天都骗自己,骗自己只要你活着,我所做的一切就还有意义……求你了,阿肃,跟我去琼巴,活下去……让我骗自己再久一些,人生其实短的很,只要再骗一骗,就结束了。”
黯淡的星光从天穹洒落,照在他微仰的脸上,依稀映出浅淡的水色。远处的风声和着涛声,与他清冷低沉的表白混响,有一种动人的悲伤感。
可萧肃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大约是他听过的,最可怕的表白了。
有那么一瞬,萧肃觉得自己就是下一个恩古夫,方卉泽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有思想,是爱他还是恨他……“萧肃”这个概念,在方卉泽的人生里,已经不具有任何生物学的意义,而是成为了一种抽象的图腾,跟郝运来每天祈祷的虚无神明一样,只要存在就够了,根本无所谓真实。
可悲、可笑,更加可怕。
“跟我走吧,我说过要救你的,我一定做得到。”
方卉泽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许,起身推着他往湖边走去。
一艘船泊在一个用石头随意砌成的小码头上,方卉泽跳过去,搭了一块木板,将萧肃推到了船甲板上。
“别动,等我拿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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