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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第1页）

问：很多人认为哲学在今天的时代没有多大用处，您怎么看?

答：哲学不是一门实用的学科，现在的社会比较看重实用，所以哲学在今天的处境比较尴尬。很多大学的哲学系，每年考生都不够，往往要从其他系的考生中调剂。因为哲学系学生毕业以后，就业会是大问题，如果要专业对口，无非是两个去处，一是搞研究，一是到大学里当哲学老师，而这两种职业的人数都非常少。我本人认为，作为一个专业的哲学的确不要太多的人，哲学系不要太大，招生的人数可以少一点，让真正喜欢哲学并且有培养前途的青年来专门学习和研究哲学。另一方面，非专业的哲学，作为人生思考和人生智慧的哲学，今天大家都很需要，事实上很多人一接触到就很感兴趣，我的半瓶子醋的所谓哲理散文销得那么好，也说明社会有这个需要。所以，我经常说，在今天的时代，哲学一方面好像是一个弃妇，另一方面却是很多人的梦中情人。

问：现在幸福感是一个大家都在谈论的话题，在今年一个城市幸福感的评价指数中，合肥排名第三。当今价值取向多元，互相冲突，父母会从世俗价值出发对我提各种要求，您认为我应该如何从自我幸福感出发进行取舍?

答：我不知道这个幸福感指标的统计，但我想合肥排在第三是应该的，因为我发现，哪个城市竞争不那么激烈，那里人们的幸福感就强。（掌声）物质领域的竞争真的是很破坏幸福感的。关于你如何取舍的问题，我觉得有两条，一是你自己内心的价值观是不是明确，二是你的意志是不是坚定。如果你自己看得很明确，认为这样才能幸福，那你就要坚定，不要因为父母反对就放弃，你可以试着说服他们，说服不了的话，就先做出来给他们看看。

问：第一次接触您的作品是在我第一次高考失利的时候，在书店看到您的书，是我们老师推荐的《安静的位置》，就买回来了。书的好坏主要看适不适合你，我很庆幸找到了一本适合我的书，所以谢谢您。我很羡慕您的女儿啾啾，我小的时候和父亲交流比较少，感觉比较可怕，现在长大了有什么事情也不喜欢和他说，怕他担心，我想问这样因为怕家长担心而不告诉他自己的近况是不是对?

答：如果我是你的父亲，我一定希望你能告诉我。当父亲普遍是这样的心理，孩子长大了，尤其是女儿，特别希望父女之间能谈心，做知心朋友。也许因为中国家庭的习惯，或者个人的性格，或者面子，父亲往往不是特别主动。但是，我相信他在那里期待，做父亲的其实都会有这种期待的心理。所以，你要主动一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随着孩子长大，父母和子女之间的交流，主动权会越来越转移到子女的手里，长到像你这样的年龄，主动权已经在你的手里了。所以，你不妨走出第一步，去试一试，我相信你的父亲一定很高兴。（掌声）

问：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哲学是不是科学?

答：我可以明确地说，哲学不是科学。有一种说法，说哲学是科学的科学，是科学之父，从科学产生的历史来看，这样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西方历史上首先产生的是哲学，后来那些科学都是从哲学里面分化来的。但是，我想强调的是哲学和科学有根本的区别，科学探究的是经验范围内的事物，哲学思考的是超出经验范围的问题，世界的本质是什么，人生的意义是什么，这类问题永远不能凭借经验来解决，只能是通过思考来确定一个方向，可能最后的解决就会把你引导到宗教。

问：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哲学是这么好的一门学科，为什么只能在大学里甚或大学哲学系里才能学到，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中学里学到?在西方，中学里就有哲学和宗教课，我觉得我们的中学教育也应该把哲学纳入课程。

答：我非常赞成你的提议，中学里应该开哲学课，学哲学应该从中学就开始，让大家在心智开启的年龄就能初入哲学的门。如果这样做，就需要大量合格的哲学教员，刚才讲的哲学系的尴尬状态就可以解决了，哲学系的学生就有广阔的出路了。不过，教材非常重要，一定要有好的教材，哲学课才会有意义。据我看，我们还没有这样的合适的教材，必须完全重新编写。我们现在的教材，无论是大学里哲学公共课的教材，还是中学里取代哲学课的德育课之类的教材，基本上是意识形态，哲学的含量太小。我认为应该侧重讲哲学史上若干最重要的哲学家的思想，让学生知道那些伟大的头脑在想什么问题，是怎么想的，从中受到启发，从而能够自己独立思考世界和人生的重大问题。哲学课应该起到这样的作用才对，现在这些教材当然起不了这样的作用，甚至在起相反的作用。

问：我是一名小学的语文教师，但是我越来越不知道怎样教现在的孩子，因为在现行的教育体制下，不光是应试的问题，而是整个体制都存在着问题，甚至我觉得有时候会被迫按照教科书和考试标准答案给孩子们说一些我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话，或者让孩子违背天性做一些事情，我想问现在的教师怎么样才能真正为孩子做点事情?（掌声）

答：我非常理解你的苦恼，如果我是语文教师也会这样，一方面你不得不在这样的体制下生存，你不可能完全反抗，但是另一方面你这样做心里是很难过的，你知道这对孩子是一种误导和伤害。怎么办?我觉得没有什么好办法。如果你上升到这样的高度，做老师实际上是在做人，你有自己做人的标准，有自己的底线，那么，在守住底线的前提下，你只好尽可能智慧地调和这个矛盾。比如说，对于教科书上的假话，我可能会这样告诉学生，同一个问题可以从不同角度去想，教科书上的答案只是角度之一，你还可以有别的角度，但不要写到考卷上去，那样按照规定我只好扣你的分了。有人可能会说，这样做不是在鼓励孩子做两面派吗?我说不对，我们在社会上生活，自己常常不得不在内心坚持一种意见的同时做表面的妥协，孩子将来一定也会遇到这种困境，那就让他们从现在开始就学习对付的能力吧。作为家长，我就是这么做的。没有办法，你是戴着镣铐在跳舞，但是你得跳。（掌声）

问：很早读过您的《守望的距离》和《各自的朝圣路》，今天很荣幸能够近距离聆听您的倾诉。我有一个问题，在现在的快节奏的生活中，有人认为要达到幸福的境界太难了，于是倡议一种慢生活，周老师是怎么看慢生活的?

答：我非常赞同，我也觉得现在的生活节奏太快，应该慢一点。那么快干什么?那么快实际上是两个原因造成的。一个是你的目标太功利，太想得到它，所以你得快。还有就是互相攀比，互相影响，人家快你也快。但是你问一下自己，你这么快到底是为了得到什么?结果得到的很可能是一个渺小的东西，却把真正有意义的、能给你的生活带来真正品位和快乐的东西丢掉了。不要攀比，不要加入快步者的群体，那个没有意思，走到最后发现什么也没有得到。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的人才会这样，所以一定要想明白这个问题：你到底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