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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章 偶遇（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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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初隔帘看着亭外包围圈一样搭起来一排帐子，瞬间明白许常渊刚刚那句“送死的人”是什么意思了。许常渊不是不敢惹事，恐怕是怕事不够大。

他是当朝和武昌王府钦定的汾西营武卫戍将，哪怕再无根基，也是执掌两万营兵帅印的主将，更何况这层身份的外面又额外加持了一个府典的特殊身份。这个地方庶务上的身份虽然没有实权，但上可向王府请愿，下可监察地方各级官员的吏治政绩，其实是实实在在的手握重权。又值年少血气方刚，怎么可能放任一位下属在头上踩踏叫嚣。

为这个叫李意的愣头青稍稍惋惜了一下后，贺云初心境也渐渐平复下来，专心手中的棋子了。但她想安心看戏，却不一定有人想让她如愿。

就听外面“啪”的一声，似乎有人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喝了一声：“前面那块破布太碍眼，挡着爷的视线了。”话音刚落，便见一道黑影倏地凌空而起，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的同时，似一阵风起，亭子四周的幔帐被裹挟，卷起扯落，吹向悬崖。

动作太快，亭外的侍卫只来得及拔剑护住入口，连攻击的对象都没看清楚，亭内的景象已呈于人前了。许常渊和贺云初都没动，甚至连眼神都没给外面一个。倒是外面有人先感觉不踏实了。

“这风还真有点儿大呵。”说这话的人当然是那个叫李意的年轻人，看着突然在眼前亮了相的主将，脸上表情有些不自在，但又不想在朋友面前坠了气势，竟是连上前一步见礼的举动都没有做一下。

“你找死。”一声顿喝伴着一声冷剑出鞘的沧嗡声，宗络发飚了。只是他的剑还没挥出去，便被制止了：“不是他。”许常渊一直没抬头，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外面丢一个，却知道卷走幔帐的那个人不是李意的手下，而且用如此轻蔑的口吻告诉别人：要是他能驾驭得了如此身手的下属，也不至于这么废物了。

失去了帘子的保护，外面的风很轻松的窜入又窜出，吹的脑后发尾摭在了脸上。贺云初抬手拨了拨，将松开的发稍拿发带重新扎好，方才朝亭外扫了一眼。

亭外四周都扎了帐子，只是困于人手和技术等因素，这些勉强能称之为帐子的东西下面，却容不下一个成年人的身体完整地驻进去，所以才有了刚刚那声被破布摭住了视线的呼喝声。想来那人也只是钻进去试探性地体验了一把，反正此刻，上到山顶来的人，象一群被挤到了涸水源边的鸭子，烦燥不安却又无计可施的样子。

山顶原本温度偏低，即使看着头顶火辣辣的太阳，也感觉不出似山下那般的炎热，偏偏山风中还带着丝丝水意。这样的天气，稍有点常识的人都感觉得到一场大雨已近在眼前。许常渊叹了一口气，一副百般不情愿的样子，丢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抓起贺云初进门后便扔在椅子上的外衣给她披上：“很快就变天了，让他们进来躲一躲吧。”

这里是许常渊的主场，他想要做什么，贺云初自然不会提出异议，所以他这句话，分明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整个山亭，包括周遭的风景，因为他一句话，仿佛画风都变了，瞬间安静下来。

贺云初安静地穿好衣服，系好靴带，往旁边坐了坐，靠的许常渊更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这亭子四面都敞着，不见得能摭住什么。”

外面的人看清了亭子里的光景，似乎也想到了，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李意已抢先一步，大剌剌一步跨了进来，看到石桌前对弈的二人，却并没有朝主将行礼的意思，而是拱手揖了一揖：“多谢将军成全。”言辞中透着不可一世的得意和不屑，回身招呼外面的朋友们入亭中歇息。

许常渊依旧没有理会别人的打算，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气定神闲，给人的感觉却一点懦势都没有，淡定如深海沉针！。

虽然有李意的嚣张跋扈在前，跟他一起来的人却不见得个个都有他的凌人气势，不管生疏，还是礼节性地跟他揖礼打了招呼，个别甚至在打招呼的同时，禀明了自己的身份。

“不知道许将军也在此处，扰了将军的清静，在下太守家邸府马良，向将军请罪。”年轻人眉目清秀，一身宝石蓝长衫，衬得人温润儒雅。从他谨慎谦恭的态度来看，显然是认识许常渊的。饶是如此，许常渊也是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倒是贺云初，抬起眸光跟他对了一眼，尔后各自点头致意，算是认识过了。

“刚刚听你们在外面说话，马公子似乎擅长山水风光，不知今日可有作画的雅兴？”贺云初懒懒地靠着椅子，一只脚踩着旁边的凳子，一只捏着棋子的手臂关搭着椅背，腰间挂饰悠然垂于身侧，除了腰刀和随身的香囊，一枚雕刻着繁复图案的海棠叶形绿松石挂件，尤为显眼。阳光铺进来，正好打在叶面上，映透整块石料，使得背面的树叶纹路显透出形，异常精美，更是难得。

人群中，站的稍稍靠后一点一位而立之年的男子从挂件上收回视线，盯着贺云初多看了几眼。

马良眉骨微微一缩，依旧一脸谦恭，道：“有劳公子关注，擅长自不敢说，只是山水风光临摹的多一些，稍稍有些长进罢了。不过今日天公不作美，匆忙之中恐怕难出佳作，公子若同有此好，不如我们另寻时机互相切磋。”

贺云初看着马良发冠上的那颗珠子，被透入纱帘的阳光一晃，闪出一抹莹光。没有再说话。这时候许常渊突然抬起头来，对马良笑着，道：“皓澜不用理会她，到我身边来，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你今日怎么有空来爬山，没去书院么？”遂抬起葱白般白皙细腻的手，将他招呼过来，一左一右，把贺云初和马良架在两旁，隔开了。

马良恭敬地一笑，顿觉满亭灿烂，道：“今日是跟着崔兄来沾光的，没想到一路上能结识之么多人物。”他朝人群中那位而立之年的男子点了点头，“崔兄新任陶然居掌门，虽初来汾西，却算是咱们汾西的老人了，今后少不了有打扰将军的时候，正好今日有幸，让咱们在山上遇到了。”

被马良推出的人，长相英俊，一身孤傲之气越众而出，朝前揖了一揖，简捷开口自介，道：“崔凤鳞，崔灿。”他眸光朝着许常渊，眼底清浚，冰凉，如万丈深潭，幽寒难测，视线却在贺云初身上。

许常渊起身，回了崔灿一揖，没有寒喧也没有客套，只是对视了片刻，道：“最近手头正在审陶然居的单子，正有颇多不解之处，正想找先生讨教一二，不想倒竟是碰上了。不过今天这时机不对，改日请先生到卫所来，我们坐下了好好叙好好谈。”这几句话，别人可能听不出端倪，但做为当事人，崔灿当然明白许常渊的好好叙好好谈是什么意思。

不过，许常渊并没给他客套或是申诉的机会，转而向贺云初道：“你还不知道太守大人家的这位公子马良，他可是我大梁的三元才子，少年便中举的稀罕物，往后不能轻慢了。”调侃也分人，他的意思是，这个表面上一团和气，阴私里满腹蛇蝎的主，能不招惹还是避远点儿的好。

贺云初不知是听出来了还是没听出来，反正从许常渊高大的身影掩映下探身过来，重新近距离审视马良：“事有反常必有妖，看来我得认真算个日子会一会马公子，万一真有妖，可不能让你就这样出去祸害了他人。”

贺云初这句顽笑话一出，亭内肃然的气氛瞬间被打破，虽然依旧安静，众人却不再拘谨，顿时眸光肆无忌惮地往许常渊身上砸过去。

今日的许常渊一身银色阔罩衫下，穿了件荷色薄绸衫，原本就便是如雪凝肤，水眸星目，唇嵌美人沟，垂睑间内敛深沉，颌首时温润如玉，相貌英俊，少见的人间绝色。不笑的时候还好，便是刚刚那微微展颜，瞬间霁月光风引得亭内一片暗暗吸气之声，他生的简直——太美了。

虽然许常渊早就习惯了别人这种赤裸裸打量的眼神，但架不住这么多人一起上阵各种审视，眼见的脸色沉了下来。

马良心中松快，眼神偷偷落在贺云初身上，两了对了两眼，便各自垂睑不语，外面的世界也与他们隔绝了一样，谁都没再去关注。

倒是崔灿，扫了一眼贺云初踩脚的那只凳子，轻轻吭了一声：“请问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贺云初放下脚，又特意用袖子在凳子上抹了一把，才笑着招呼人：“先生请坐。”然后就在此刻，贺云初突然感觉有些不自在，一转身，却正与一道如鹰隼般盯在她身上的眸光碰上，下一刻整个人都不好了。

将劲！

如乌鸦出没的地方一定会有腐尸一样，将劲不会单独出现在这种边远之地。

一想到那个令许常昊提都不敢提，一提起便难掩恐惧一脸痛苦的人也在汾西宁，贺云初顿时觉得，这天下的净土，似乎正一块一块地在他的掌指下沦陷。

迎着贺云初疏淡而防范的眸光，将劲只是礼貌地冲她点了点头，并没有想上前打招呼的意思。贺云初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却没有发现除了将劲之外第二张熟悉的面孔。

尽管元澈对朝局讳莫如深，但贺云初依旧觉得，朝中有股势力在左右西北道，甚至西北道如今的乱局，恐怕跟那股势力脱不了干系。自仙女湾事件之后，贺元初和刘道远的话虽然只是星星点点的揭露了某些偏远的消息，但贺云初却敏锐地发觉，那股左右着西北道的强大势力，与将劲背后的那个人之间有着某种说不清的关系。

后来她问过柳书辞，也问过梁主簿，但这两个老滑头都支支吾吾地没跟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而贺靖更是干脆：任何你觉得惹不起人，躲的远远的，看着就好。

不错，她现在惹不起任何人，就只有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