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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上划开了一圈一圈涟漪,有鱼咬钩了。可谈九似乎并没有起杆的打算,盯着那圈涟漪盯了半天,很突兀地问了一句:“你有多少人?”
贺云初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谈九这是在跟她说探路的事。“能立即到位且有一战之力的,不足二十人。”说完又补了一句:“近战。”
谈九不垂眸盯着水面,半晌无语。许久之后才补充了一句,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外门的守卫实力不在我之下。”
贺云初当然知道看押司马云的那些人实力不俗,只是不太明白谈九为什么突然说起这句。却听谈九低沉的声音再次说道:“司马云的事即便是南夏都知道其中暗藏玄机,疑虑颇多,你若真想救人,恐怕不容易。”
贺云初怔了一下。虽然她无奈之下请谈九云探路,却并没告诉他那是个什么地方,那里又有什么。谈九与司马云也从未见过,难不成他在那处院中打探到了什么?
“你见到他了?”
谈九并没有隐瞒,微微点头:“并不难,外面守卫不足三十,里面更少,带着重刑犯刑具,但可以出屋在院中行走。院落周围方园三十里内没有埋伏。”
这次,贺云初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了。
司马云是北梁西大营的名将,纵横边境数十年,令西胡将士听之色变的人物,投诚西胡,却关押在大梁境内,防卫疏松。西胡此举要么是兵行险着,要么是藐视梁国实力。要么就是最危险的局:拿其作饵,钓愿意上钩的大鱼。
而西北道人人皆知司马云是贺靖亲卫出身,他出了事,主将不可能无动于衷,所以那条大鱼指的是谁,并不难猜。所以,只要丹州大营有异动,哪怕只是出动一小部分力量,与会调起跟西胡的摩擦,破坏两国的边境协议。其次,对其虎视眈眈的铁英或是许峥,便有足够的理由对其排挤打压,最终削其职降其罪,堂而皇之地分割其手中的势力。
贺云初笑了笑,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有什么好答的。司马云出事后第一时间,元澈就跟她分析过这个问题,并有了清晰的答案。她之所以明知结局如何还要执意冒险,拼的就是别人心中的这些试探和料想不到。
而且,贺靖在明知道她意图的前提下还没下死手阻拦,只是象征性的给了她一个休长假的处罚,并收走了她手中的兵,却并没有约束她的行踪。这些手段别人看不看得清她不知道,但贺云初心里是清楚的。贺靖身在高位,举手投足每一步都太过惹眼,但并不代表他不会做事。
九宫阁是斛律王氏长公主麾下的组织,贺靖做为通政使明知其存在却从没阻挠其发展和运行,说明这个组织在他眼中并非谜一样的存在,甚至贺云初觉得一路过来,能顺利联系上莫纳英哥兄弟,跟贺靖都不无关系。
不过既不想牵涉太多,贺云初也不会勉强,更不会把自己的计划跟他分享,站起身来准备辞行:“不管如何,还是谢谢九叔。此行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会信守此承诺,日后,天高云阔,不论是阁馆还是氏族,不会再叨扰。”
这是贺云初此次请谈九出山的一个承诺:脱籍。
身上没了九宫阁暗桩这层身份,日后不论如何行事,不论行至哪里,都可以由心随性,再不用担心自己的举止是否会有违阁规,有悖圣主。更不用担心在敌对的阵营效命时会不会被暗桩追杀。
现在,她不但兑现了这个承诺,更超出预计,将圣主令给了他。如此,便意味着,由长公主斛律阿朵亲手组建的这个地下,从今往后,易主他人。
南景是贺云初这么多年来联系最勤也最信任的人之一。韩砗倒入了他人阵营,韩氏父子已无法再信任。现在,如果南景也怀有异心,这个组织与她,非但不再是助力,很可能是将她裹缠窒息的一道枷锁,而她却又不能象在夏州清剿谈次疚模一样碾压式将他们杀完。
一件不能受其所用的东西,与其留着掣肘,不如放手。
她赫然转身,正欲抬步离开,却又转身道:“关于灸炙天穴,九叔可知道些什么?”
谈九正在怔忡中,没料到贺云初突然问这件事。稍稍顿了一顿,道:“那人恢复的不错,心志比他的身体还坚强,你若想用此人,恐怕不太容易驾驭。”
贺云初点了点头,道:“你想多了,我救他,只是想多了解关于灸炙天穴这个毒。”
谈九顿了顿,道:“毒医有两位亲传弟子,一位跟着旧主入王府后身陨,另一位归隐樨霞山,早已做古。”
可如今的族医中,能解此毒的,除了方古士,京城还有一名籍籍无名的暗桩也粗通解毒之法,现在又多了个谈九。不但大营里的那位刘道远也中过此毒,这位明显并不是梁人的年轻人,中的也是此毒。
若就此下毒医后继无人的定论,贺云初是不信的。谈九只不过是看在与母亲的情份上出手帮她这一次,信不过她,对她有所保留才是正常的。
贺云初默默点头,并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正欲转身,谈九却在身后提了几分音量道:“司马云的事,疑点颇多,请三思。”
贺云初背对他点了点头,走了。
初见乍熟,谈九不会十分信任她,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谈九潜伏汾西数年,自有一帮暗中培养起来的势力,对汾西的了解也比贺云初从南景那里了解的多,更何况在无法辨别南景是敌是友之前,她不敢拿手中这些兄弟的性命冒险。
为防万一,谈九一动身,贺云初就让南吕暗中跟了上去。南吕与人博击功夫也许难敌谈九,但隐身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更何况即便被发现,谈九也不会拿他如何。
在南吕见过谈九之后,零零星星想起了一些旧事,虽然不多,也不连贯,但却他冠上了一个很确定的标志:救命,赶走。
根据红娟所言,当初南吕在南宛商行和夏帝的潜卫,两方人马的“保护”下尚能悄然消失,必定暗中助力。而依南吕的心性,要他自己跟什么人单独谋划一件事,除非缺少心智的行为是他的伪装,否则便难以说的通。
可一个少年若有如此高超的伪装术,又岂止令人胆寒。至少,贺云初是没见识过如此超绝的人物。
所以在看到南吕给谈九的评论后,贺云初忽然想通了这一环。谈九恐怕是在知道了南吕的身份疑点后,原本是想暗中保护他不继续受伤害的。当时也只有势力根深叶茂的谈九可以做到将一个人隐匿的了无痕迹。
但也许是超乎常人的警觉让南吕觉得谈九并非可信任之人,所以最后还是在他的保护下,顺利躲过南夏的追查逃到了北梁。
同是救命恩人,但南吕在给贺云初的定论:救命,之后,加了:亲人两个字,所以贺云初猜想,南吕在谈九面前,一定是没感觉到真正的放松。
也难怪,谈九这人,想让人亲和也亲和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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