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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第1页）

&ldo;佛祖是曾入梦，但是入梦即为佛子吗?&rdo;梁峰面色不变，&ldo;不过大梦一场，得了个虚妄之名。&rdo;

这话即承认了佛祖入梦，又直言给他冠上的名头都是虚妄，不是他的本意。听起来极为洒脱。庾敳却哈的一笑：&ldo;不辨不让，好处占尽，端是狡狯!&rdo;

&ldo;世人是赞是颂，是贬是诽，与我何干?&rdo;梁峰反问道，&ldo;难不成庾兄一生只为他人口舌?&rdo;

这话登时让庾敳哑然。他长相不堪，又极爱钱财，就连王衍本人都时不时讥上一句。但是他改过半分吗?还不是喝酒敛财，不务正业。世人的看法，对于他们这些任诞之士，怕还不如过耳清风。

对于诋毁如此，对于赞誉难道就要换一副面孔?

&ldo;好一个与我何干!&rdo;一旁，谢鲲抚掌大笑。这人样貌不差，然而嘴里缺了两颗门牙，一笑起来，就显得有些滑稽。

这两颗牙，还是他当初调息邻家女郎，被人投梭砸掉的。不过谢鲲不以为忤，还声称缺齿也不影响他长啸高歌。果真如他所言，此时纵声大笑，也丝毫不觉得露出牙豁有何不妥。

然而笑毕之后，谢鲲眉峰一挑：&ldo;只是梁兄仍旧好释法，远玄道吧?&rdo;

在座都是名士，而有晋一朝，名士无不喜好老庄。身为王衍的座上客，他们又怎会真心实意的欢迎一个崇佛之人?

这已经是盖在他身上的印章了，怎么可能抹去?梁峰微微颔首：&ldo;正是。&rdo;

&ldo;断发忘祖，割肉焚身。如此胡法，也能得人崇信，真是令某想不透。&rdo;谢鲲目中显出嘲弄之色。

亦是脱离家族的儒学根基，投入老庄怀抱，对于梁峰这样的崇佛者，谢鲲怎会放在眼里?

梁峰却摇了摇头：&ldo;谢兄爱玄，为何不抛去俗物，拜师入道?玄理非道，佛法亦非僧。&rdo;

这个道，说的并不是大道，而是道士。如今五斗米教也在南方流行，道士并不算少。然而谢鲲是司马越掾属，还跟着王衍厮混，显然没有出世的想法。既然自己都没入道，又如何能指责喜爱释法的梁峰如僧人行事呢?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答，谢鲲并不停顿，立刻追问：&ldo;那梁兄是不喜僧人之行吗?僧人尊的难道不是佛祖教诲?&rdo;

&ldo;仲尼尚有七十二门徒，七十二人可曾如一?法传一口，道行三千，何必拘泥于表象?&rdo;梁峰并没有说僧人行事乃是违背佛理的，反倒把自己摘了出来。信奉是信奉，但是究竟怎么信，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践行，谁都没有标准答案。

一诘无过，再诘又空，谢鲲呵了一声：&ldo;终归是旁门左道，拘束身心，如何任游自然?&rdo;

这是佛道两者最大的区别。热衷玄学的名士，讲的&ldo;任自然&rdo;，是抛除一切礼教，去亲近天地万物，寻找本我真正法之法。而佛教，讲究戒律条框，推崇约束克制，认为修心才是达到果位的唯一方法。两教的思维模式，简直截然相反。

放在那些不那么&ldo;名士&rdo;的普通人里，梁峰还能讲讲红莲白藕青荷叶，可是对面前这几人，讲三教归一有用吗?当然没有。他们信得只有老庄玄道，连出身的儒学都被抛在脑后，又哪里会认同胡法?

所以梁峰并没有说同，而是论异：&ldo;君崇玄，幕天席地，醉酒当歌，近自然乎?酒醒之后，歌消之时，不过旷野空空，心又何在?我喜释，身在闹市，心在莲台，法珠一转，杂扰尽去。天地之大，我不可触。然吾心随吾，亦无尘可染。&rdo;

他的声音并不算高，语速也不算急，一字一句，如珠落玉盘。谢鲲听到那句&ldo;心又何在&rdo;时，只觉呼吸一滞。是啊，散消之后，酒醒之时，他面对的又是什么?是真正的豁达和自由吗?其实并非如此。

当初被长沙王无故杖责，如今做东海王幕掾，处处受人排挤。谢氏远非一等门第，他如此忍辱负重，为的又是什么?终归还是为家族筹谋罢了。什么三玄，什么道法，也比不过利禄熏心。

这话谢鲲可以听在耳中，但是胡毋辅之可不放在心上，指着梁峰哈哈大笑：&ldo;君言自在，吾观劳碌!听闻太守治上党处处亲躬，不染尘埃?俗!实乃俗物!&rdo;

胡毋辅之此人，是真没有什么出众才干，亦无立业之心。只是爱酒，日日酩酊，压根不理公事。这也是名士们自诩之&ldo;清&rdo;，诸般浊务，又怎能沾染他们的身心，耽误他们及时行乐呢?

这话可就不好回答了，因为在座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品行。最甚者当属王衍!身居高位，每日只是参玄清谈，根本不曾为朝廷尽过一份心力。这样一个喜好夸夸其谈，擅长信口雌黄的家伙，又怎么会喜爱勤政任劳者?当然要不遗余力的打压嘲讽才行!

这也是目前朝中现状。十余年大乱，有心谋国的，不是死了就是隐居山林。若非朝中无人，竖子横行，又怎会把大好河山弄成这副模样?

梁峰身后，崔稷紧张的提起了心神。他是了解自家府君的，更清楚他务实的态度。这样的勤政，不可能用任何托辞掩饰，也必然会被这些清谈之士视作俗物。之前的东西可以辩，这个要如何应对呢?

梁峰也沉默了下来，那张俊美无暇的脸上，就像划过了一层薄云，显出几分朦胧怅然。

片刻后，他轻叹一声：&ldo;我自死中生，已是侥幸。如今畏死，也怕见他人丧命，只得勉力为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