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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第1页）

萧家骥再次陪泪，而心里却已有了打算，哽咽着喊道：&ldo;王大人，王大人，请你听我说一句。&rdo;

等王有龄悲伤略减，萧家骥提出一个办法，也可以说是许诺，而实在是希望，希望粮船能再安然等待三天，更希望城内清军能在这三天以内，杀出一条血路，运粮上岸。

&ldo;但愿如此！&rdo;王有龄强自振作着说，&ldo;我们内外相维，尽这三天以内拼一拼命。&rdo;

&ldo;是！&rdo;为了鼓舞城内军队，萧家骥又大胆作了个许诺：&ldo;只要城内官兵能够打到江边，船上的洋兵一定会得接应，他们的人数虽不多，火器相当厉害，很得力的。&rdo;

&ldo;能这样最好。果然天从人愿，杭州能够解围，将来洋兵的犒赏，都着落在我身上。多怕不行，两万银子！&rdo;王有龄拍着胸脯说：&ldo;哪怕我变卖薄产来赔，都不要紧。&rdo;

&ldo;是了。&rdo;萧家骥站起身来说：&ldo;我跟王大人告辞，早点赶回去办正事。&rdo;

&ldo;多谢你！萧义士。&rdo;王有龄衷心感激地说：&ldo;杭州已不是危城，简直是绝地，足下冒出生入死的大险来送信，这份云天高义，不独我王某人一个人，杭州全城的文武军民，无不感激。萧义士，&rdo;他一面说，一面颤巍巍地起身，&ldo;请受我一拜！&rdo;

&ldo;不敢当，不敢当！&rdo;萧家骥慌忙扶住，&ldo;王大人，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事。&rdo;

一个坚辞，一个非要拜谢，僵持了好一会，终于还是由王有龄的长子代父行礼，萧家骥自然也很感动，转念想到生离几乎等于死别，不由得热泪盈眶，喉头梗塞，只说得一声：&ldo;王大人，请保重！&rdo;扭头就走。

踉踉跄跄地出了中门，只听里面在喊：&ldo;请回来，请回来！&rdo;

请了萧家骥回去，王有龄另有一件大事相托，将他的&ldo;遗疏&rdo;交了给萧家骥：&ldo;萧义士！&rdo;这一次王有龄的声音相当平静：&ldo;请你交付雪岩保管。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只听说杭州失守，就是我毕命之日，谓雪岩拿我这道遗疏，面呈江苏薛抚台，请他代缮出奏。这件事关乎我一生的结果，萧义士，我重重拜托了。&ldo;

见他是如此肃穆郑重的神情，萧家骥不敢怠慢，重重地应一声：&ldo;是！&rdo;

然后将那道遗疏的稿子折成四叠，放入贴肉小褂子的口袋中，深怕没有放得妥当会遗失，还用手在衣服外面按了两下。

&ldo;喔，还有句话要交代，这道遗疏请用我跟瑞将军两个人的衔名出奏。&rdo;

王有龄又说，&ldo;我跟瑞将军已经约好了，一起殉节，决不独生。&rdo;听他侃侃而谈，萧家骥便掩没了悲伤，从容拜辞：&ldo;王大人，&rdo;他说，&ldo;我决不负王大人的付托。但愿这个稿子永远存在胡先生手里！&rdo;

&ldo;但愿如此！&rdo;王有龄用低微但很清晰的声音说：&ldo;再请你转告雪岩，千万不必为我伤心。&rdo;

三胡雪岩岂有不伤心之理？接得王有龄的遗疏，他的眼圈就红了，而最伤心的，则是王有龄已绝了希望。他可以想象得到，王有龄原来一心所盼的是粮船，只怕胡雪岩不能顺利到达上海，到了上海办来粮食，又怕不能冲破沿途的难关到达杭州。哪知千辛万苦，将粮运到了，却是可望而不可接，从此再无指望，一线希望消失，就是一线生机断绝，&ldo;哀莫大子心死&rdo;，王有龄的心化成为冰，有生之日，待死之时，做人到此绝境，千古所无，千古所悲。

然而胡雪岩却不能不从无希望中去找希望，希望在这三天中发生奇迹。

这是个飘渺的希望，但就悬此飘渺的希望亦似乎不易，形势在一夜之间险恶了，太平军一船一船在周围盘旋，位置正在枪弹所够不到的地方，其意何居，不言可知。因此，护送的洋兵，已在不断催促，早作了结。

&ldo;要请他们等三天，只怕很难。&rdo;李得隆说，&ldo;派去的人没有回来，总要有了确实信息再说，这句话在道理上，他们就不愿也没奈何。现在家骥回来了，刚才一谈杭州的情形，大家也都知道了。没有指望的事，白白等在这里冒极大的危险，他们不肯的。&rdo;

&ldo;无论如何要他们答应。来了一趟，就此回去，于心不甘。再说，有危险也不过三天，多的危险也冒过了，何在乎这三天？&rdo;

&ldo;那就早跟他们说明白。&rdo;李得隆说，&ldo;沙船帮看样子也不大肯。&rdo;

&ldo;只要洋兵肯了，他们有人保护，自然没有话说。这件事要分两方面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rdo;胡雪岩说：&ldo;请你们两位跟联络的人去说：我有两个办法，随他们挑……&rdo;

胡雪岩盘算着，两个办法够不够，是不是还有第三条兼筹并顾的路，想了半天，只有两个办法。

&ldo;第一个办法，如果城里能够杀出一条血路，请他们帮忙打，王抚台犒赏的两万银子，我一到上海就付，另外我再送一万。如果有阵亡受伤的，抚恤照他们的营规加一倍。这样等过实足三昼夜，如果没有动静，开船到宁波，我送三千银子。&rdo;

&ldo;这算得重赏了。他们卖命也卖得过。&rdo;李得隆又问：&ldo;不过人心不同，万一他们不肯，非要开船不可呢？&rdo;

&ldo;那就是我的第二个办法，他们先拿我推在钱塘江里再开船。&rdo;

胡雪岩说这话时，脸色白得一丝血色都没有，李得隆、萧家骥悚然动容，相互看看，久久无语。

&ldo;不是我吓他们！我从不说瞎话，如果仁至义尽他们还不肯答应，你们想想，我除死路以外，还有什么路好走？&rdo;

由于胡雪岩不惜以身相殉的坚决态度，一方面感动了洋兵，一方面也吓倒了洋兵，但通过联络官提出一个条件，要求胡雪岩说话算话，到了三天一过，不要再出花样，拖延不走。

&ldo;尽人事而听天命。&rdo;胡雪岩说，&ldo;留这三天是尽尽人事而已，我亦晓得没用的。&rdo;

话虽如此，胡雪岩却是废寝忘食，一心以为鸿鹄之将至，日日夜夜在船头上凝望。江朝呜咽，虽淹没了他吞声的饮泣，但江风如剪，冬宵寒重，引发了他的剧烈的咳嗽，却是连船舱中都听得见的。

&ldo;胡先生，&rdo;萧家骥劝他，&ldo;王抚台的生死大事，都在你身，还有府上

一家，都在盼望。千金之躯，岂可以这样不知道爱惜？&ldo;

晚辈有责备之词，情意格外殷切，胡雪岩不能不听劝。但睡在铺上，却只是竖起了耳朵，偶尔听得巡逻的洋兵一声枪响，都要出去看个明白。

纵然度日如年，三天到底还是过去了，洋人做事，丝毫没有通融，到了实足三昼夜届满，正是晚上八点钟，却非开船不可。

胡雪岩无奈，望北拜了几拜，权当生奠。然后痛哭失声而去。

到了甬江口的镇海附近，才知道太平军黄呈忠和范汝增，从慈溪和奉化分道进攻，宁波已经在两天前的十一月初八失守。不过宁波有租界，有英美领事和英法军舰，而且英美领事，已经划定&ldo;外人居住通商区域&rdo;，正跟黄呈忠和范汝增在交涉，不希望太平军进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