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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奶奶口不能言,却听得懂,只在枕上摆头,表示会意。
&ldo;还有句,七姐,那种荒唐事情,偶尔一回,以后决不会再做了。&rdo;
七姑奶奶致疾之由,便是由于气恼胡雪岩的荒唐,所以这句对她是最好的安慰,居然含着泪笑了。
离了病榻,打点回乡。当天晚上,古应春为胡雪岩饯行,只为七姑奶奶在病中,所以在家由厨娘备了几味精致的肴馔,也不邀陪客,只是两人对酌。
在餐桌上,采运局的司事送来了一封信,是左宗棠自湘阴所发,告诉胡雪岩因为奉旨赴武昌办案,原来的行程取消,武昌事毕,径赴江宁,约胡雪岩灯节以后,在江宁相会。
此外又托胡雪岩查一件事,说是&ldo;江苏司关厘局,及鄂湘皖西的督销局,每月均有专拨之饷。其细数如何,乞为密访见示。&rdo;
胡雪岩看完信,沉吟了好一会说:&ldo;我看,左大人对李合肥要动手了。&rdo;
&ldo;喔,小爷叔看出苗头来了?&rdo;古应春问道:&ldo;怎么样动手法?&rdo;
&ldo;这还言之过早。而且动手也要看机会,不过左大人现在已经有这个意思了。&rdo;
原来李鸿章的准军有好些部队,驻扎在江苏,湘淮军都是子弟兵,行命将,后招募,募兵成营,即以统率将官之名命名。吴长庆所部名&ldo;庆字营&rdo;,有一营在江苏,&ldo;刘六麻子&rdo;刘铭传虽已挟其宦囊,在合肥原籍构筑&ldo;大潜山房&rdo;,饮酒赋诗,大过儒将的瘾,但&ldo;铭字营&rdo;的番号依旧,不过由李鸿章拿他们一分为二,一部分由记名提督刘盛休统带,驻山东张秋一带,防守运河要口,一部分交福建提督唐定奎率领,驻防江苏、靖江两县,另有铭字先锋马队之营,驻扎江苏宿迁,主要的任务,亦是防运河沿岸一带有警,可以迅速赴援。
李鸿章的淮军中。亦有原为湘军的将领,此人名叫郭松林,他的旧部名为&ldo;武毅军&rdo;,有十营为江防军,亦驻江阴、靖江境内,有五营为海防军,驻扎上海、宝山两县境内。
这些部队,都由江苏发饷。所谓&ldo;司关厘局&rdo;,司指藩局,关指海关,厘指厘金,局指捐局、税局以及淮盐督销局。
两淮出盐,盐课收入为两江一大财源。但上江安徽、下江江苏两省的人吃不完两淮的盐,所以淮盐有指定的销售地区,称为&ldo;引局&rdo;,分布在鄂、湘、西、皖四个省份,西非山西而是江西。这四省都有淮盐督销局,收入亦归两江。
&ldo;也不回杭州查,也不叫采运局去办,我有个极方便的法子叫老宓写信到各处问一问,就差不多了。&rdo;
胡雪岩口中的&ldo;老宓&rdo;,名叫宓本常,宁波人,他是阜丰雪记沪庄的档手。沪庄是阜丰总号,由他分函各地阜丰联号一查&ldo;司关厘局&rdo;近几个月汇款到淮军后路粮台的数目,每个月的负担,大致就可以算出来了,确是个很方便的办法。
&ldo;不过,&rdo;古应春说:&ldo;既然左大人是要攻李合肥,这件事就是隐秘,这样子做法,会不会有风声传出去?&rdo;
&ldo;有啥风声传出去?&rdo;胡雪岩说:&ldo;譬如,你是南昌阜丰的档手,我问你江西淮盐督销局每个月汇到江宁淮军后路粮台的款子有多少?你怎么会想到这是左大人要查了有作用的?&rdo;
&ldo;不错,不错。我是知道了有这么件事,才会顾虑,不知道,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不过,小爷叔,既然各处都是汇到江宁,那又何必费事,只要江宁阜丰查一查,总帐不就出来了?&rdo;
&ldo;啊!啊!&rdo;胡雪岩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下,&ldo;脑筋不灵了!
&lso;脱裤子放屁&rso;,真是多余的。&ldo;
于是第二天在上船之前,胡雪岩就办好了这件事,只不过写两封信,一封是写给左宗棠,说江苏各处解交淮军后路粮台的款项,似乎除了委托阜丰以外,另无更简易的通汇之法,所以已函江宁阜丰开单径呈辕门,如有缺漏,另再设法查报。此外叙明,准明年灯节以后,到江宁叩遏。一封是写给江宁阜丰的档手,照办其事。
&ldo;小爷叔,&rdo;古应春问:&ldo;开年什么时候来?&rdo;
&ldo;总在上灯前后。&rdo;
&ldo;好!到时候我陪小爷叔一起到南京。&rdo;
&ldo;我当然巴不得你陪了我去,不过,也要看七姐的情形。&rdo;
&ldo;那时候一定不要紧了。&rdo;古应春又说:&ldo;阿七得病,小爷叔回去了不必提。过年了,何必让老太太记挂。&rdo;
胡雪岩不答,沉吟了好一会,叹口气说:&ldo;我实在没有想到,七姐为了我,会这样子在意。&rdo;
古应春欲言又止,考虑了一会,终于说了出来,&ldo;小爷叔,既然你看出来了,我索性就说吧!阿七为小爷叔担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常说:树大招风。小爷叔无心结下的怨家,大概不少。这倒还在其次,这几年小爷叔用的人,大不如前,有的本事有限,有的品性不好。她说,她还真不知道小爷叔的眼光,为啥不大灵了?是事情太多太杂,还是精神不济,照顾不到,或者是别有缘故?&rdo;
胡雪岩脸一红,心知道&ldo;别有缘故&rdo;四字,是古应春说得含蓄,这&ldo;缘故&rdo;,说来说去总由于狗皮膏药在作怪。
&ldo;七姐为我好,我晓得。不过,她实在也担心得稍微过头了。&rdo;胡雪岩又说:&ldo;等七姐稍微好一点,你同她说:她说我的毛病,我要仔仔细细想一想,结结实实拿它改掉。&rdo;
&ldo;小爷叔这么说,阿七心里一定宽得多。&rdo;古应春欣然答说。
五&ldo;螺蛳太太&rdo;
胡雪岩这年过年的心境,不如往年,自然是由于七姑奶奶中风,使他有一种难以自解的歉疚之故。
不过,在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胡家的年景,依旧花团锦簇,繁华热闹,其中最忙的要数&ldo;螺蛳太太&rdo;。这个称呼,由来已久,她本姓罗,行四,未嫁以前,是个极能干的小家碧玉,认识她的人,不管老少,都叫她&ldo;罗四姐&rdo;,算是个尊称。这罗四组慧眼识英雄,在胡雪岩潦倒的时候,接济过他。可惜胡雪岩已经娶了妻子,彼此虽都有爱慕之意,却无从结合。不久,太平军起事,他们纷纷逃去,音信不通,一别九年,方始重逢。
胡雪岩记得很清楚,那年是同治六年,他已经奉委主持西征采运局,长驻上海。清明之后不久,胡雪岩的旧侣张胖子去世,在静安寺作佛事,他跟古应春夫妇去祭吊时,看见有个在烧香的淡妆少妇,异常面善,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那少妇烧完香,带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大姐走了。胡雪岩不死心,悄悄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想,到底是什么人?
静安寺是上海第一古刹,建于吴大帝赤乌十年,地方很大,原有&ldo;静安八景&rdo;之称,但那时已只剩下&ldo;涌泉&rdo;一景,涌泉又称沸井,井中之水终年翻翻滚滚,有如水沸,上海人说它是个海眼。初礼静安寺的人,少不得都要去望一望。那少妇亦不例外,胡雪岩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装作来看沸井的旅客,驻足不行,以观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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