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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前方的晋王身都未顿,就似未听闻般,径直又要随众皇亲下行。
裴钧无奈一笑,只好别过六部人等,脚下赶紧两步,提声再唤:“晋王爷!晋王爷留步!”
这一声是周遭亲贵全都听见了,不免都侧目看向晋王。晋王这才不得不告别众皇亲,止步负手回过身来,将丝丝寒气压在淡笑下,静静看向快步行来的裴钧,佯作惋然地长叹一声:“裴大人可把孤害苦了。”
裴钧握了笏板袖住双手,笑盈盈对他一揖:“臣何德何能,王爷可冤枉臣了。”
晋王吃了裴钧那“不能反票”的暗亏,自然在被裴钧出卖的一刻就醒悟过来,此时笑得就更淡漠些,斜睨他一眼,凉凉开口道:“朝中皆道裴大人是结党营私,是奸佞,孤原想裴大人虽根生各处、弄政如潮,可于这新政之策却总还存有一争之勇,大抵只是个奸的罢了,今日却未料……裴大人还是个瞎的。”
裴钧听言一顿,不由咽下了本要说出的言语,直身看向晋王,颇委屈道:“王爷,臣入班为臣这些年,所见者一眼家国朝政、一眼明君万岁,于礼部兢兢业业、于京兆废寝忘食,纵有耳不聪、目不明处,又如何能叫瞎了呢?王爷这是又冤枉臣了。”
晋王不置可否轻笑一声,抬眼再看向他时,那眸中冷厉之色一闪而过,余下的也不知是哀其不幸还是怒其不争,最终只隐入出口的寒意里:“裴大人好一口伶牙俐齿。既裴大人还不知是瞎了哪只眼,那孤今日就送裴大人一份儿好礼,帮裴大人揭了头上那蒙眼布,好好清醒清醒。”
说完,他也不待裴钧再讲什么,转身就走下石阶入了长廊,徒留裴钧立在早朝散尽后空空的大殿前,望着那再度没入皇亲之中的挺俊背影,渐渐挑起长眉,满心莫名其妙。
再到礼部打过一头,出了皇城又是午后。裴钧心里揣着要替晋王爷逮鸭子的事儿,亦想着要为日后吃下吴广盐业铺铺路子,便又上了轿,说去趟老友曹鸾的府邸。
冬日微暖的日头碎碎洒在轿面儿上,摇摇晃晃就到了城南一座乌门宅院前。院门上牌匾朴拙无框,甚可见有道裂木横纹,却依旧拿大笔写了“曹府”二字,似是无意,却显几分落拓。
里头很快迎出玲珑家丁,引裴钧一入门廊即可觉出脚底生暖,想是地龙已然早早烧上,更联通了火墙暖炉,叫他进了前厅喝过茶更觉出分儿热,解了狐裘坐听身边的西洋钟滴答作响,刚将满室琳琅玩意儿瞧上一遍,便等来个高大俊逸的男人踏入厅里笑:“裴大忙人,稀客啊,你这一来,我是连个午觉都不能睡了!”
裴钧笑眼睨着曹鸾进来,坐在椅上也没起身:“哥哥这么个金钵钵,一觉得睡没了多少银子?倒还是别睡了罢。”说着寒暄道:“嫂子和萱萱呢?”
“后院儿收东西。”曹鸾浓眉一舒坐在与他隔桌的椅子上,端过家丁正好奉来的热茶,喝了一口醒神,“正好年底,她们回娘家瞧老人,恰我后日要下江陵办事儿,就带她们一路。”
说着,他斜眼一瞥裴钧,怪道:“这都要走了,你又给我添什么事儿来?不会是今儿新政表票的事儿罢?听说也没有个反票的要摆平,你能惹了谁?”
裴钧听言,竟伸手就要去挠他耳朵,“哥哥你这耳朵也太长了,还是剪一截儿罢,省得晚上睡觉打着嫂子的脸。”
“去!别闹。”曹鸾搁了茶一把打下他手,好笑起来,“这大的事儿我若不管,那我生意都别做了等着关门儿罢。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儿?再不说我要收你钱了。”
“别别别,我说我说。”裴钧收回手来支着桌,说回正事,“我来请哥哥帮我逮些好看的小鸭子,要白毛儿的。”
“……小鸭子,好看的?”曹鸾定定看他一会儿,微眯起眼睛,过了会儿才深意点头,再次端起茶来喝:“行,要多少?”
裴钧想了想:“总得要个几百——”
“咳!咳咳……什么?”曹鸾登时就被茶给呛住,好不容易顺了气,抬眉上下打量一圈裴钧的身板儿:“你这都多久不沾色腥儿了,几百……能受得住么你?”
“嗐,我要的是真真的白毛儿鸭子,不是你那些卖皮儿的小官人。”裴钧是真服了曹鸾这污七糟八的脑子,直叹果真和梅林玉估摸得一模一样,于是就把话说清了:“前几日我在青云监把晋王爷的凫靥裘打脏了,托了梅少爷替我修,他就紧找不着那么多鸭子,这才让我来麻烦你。”
曹鸾恍然大悟,啧啧称奇:“原来是那件儿衣裳——那你可真是撞‘大运’了。备好银子吧,那衣裳贵的不是鸭毛,是药水儿。”
裴钧丝毫不疑曹鸾的言语,原也做好了为救邓准折费千金的准备,此时便只道:“你给个数,不成我就只能抱着晋王爷的腿弯子哭了。”
曹鸾笑他道:“那药水儿是海外来的,原是伤药,听说是死了多少船人才能捞出一条大海鲨来炼,还要拿多少大海鲨才炼得出一瓶儿来,涂在身上都能见骨生肌的。你不知道么,从前香林娘娘就靠这药水儿驻颜狐媚祖皇爷呢,那时候就炒热了,有市无价,现今宫里都没两瓶儿,我上哪儿给你寻去?这还得去问问才知道。”
但总归人人都找不到的东西,交给曹鸾却总有一线找到的机会,裴钧也就应了:“行罢,那要劳哥哥费心了。约摸几时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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