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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媱哭得梨花带雨“陛下有所不知,方才妾想一个人散散心,也没带宫人,走至凉风亭地界时却遇上魏王,没说几句就上来对妾动手动脚……”
她说至此处便掩面大哭起来,宫裙下搭在脚踏上的一双莲足乱蹬,哭得声堵气噎,再不肯往下说,只是哭道“让妾死了吧让妾死了吧……妾是您的皇后啊,竟然遭受如此大辱!”
“竟有此事?!”高长浟脸色阵红阵白,胸膛急剧起伏着,“他是长辈啊,怎能对你做这种事?!”
“还不止如此呢!”
郑媱继续哭道,“……妾起初抵死不从,说妾是您的妻子,大齐的皇后,可这该死的青骓马却说,天子又如何,您的天子之位不过是他给的,他能给您,也能拿回来,是妾拿这金钗以死相逼才逃了出来!他竟敢如此欺辱您和妾,陛下,陛下,您可千万要为妾做主啊!”
她抵在少年天子尚显单薄的胸膛上,声泪俱下,高长浟因愤怒而迅速腾红的面色却随着她哭声一分分白了下去,脊椎攀上一股冷寒来,只是喃喃“他真这么说?”
“陛下难道怀疑妾在撒谎吗?”
郑媱哭声一噎,红唇轻咬,反问。
高长浟摇头,脑中倒也清明一晌,“不是朕不信阿姊,只是魏王素来不近女色,今日又是送他那外室入宫,可见两情绸缪,怎会突然打阿姊的主意?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郑媱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哭哭啼啼的,将事先预设好的台词娓娓道出“可是陛下,魏王他说他其实瞧不上妾,只是想尝一尝天子的女人是何滋味……他就是想羞辱您和妾罢了!早在今年元日,您大飨群臣的那次,他就想在太极殿的偏殿里奸污妾了……”
边说边注意着天子神情,见他眼眶猛地一缩,贝齿将唇瓣狠狠一咬又洒下两滴泪来,下了剂猛药“何况陛下难道没有发现吗,这次南伐归来,魏王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自以为南伐有功,跋扈异常……那日入城时还让他那个南朝掳来的别室与他同车!只不过中途把她放下去罢了。陛下想想,那妇人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个俘虏罢了,他竟想带来见您!可见他从未将您视为天子!”
“妾知陛下宅心仁厚,不忍将魏王想得太坏,可也请陛下想一想,汉时的梁翼、霍光吧!再不济,也请替妾想一想,妾实在是不想重蹈汉献帝伏皇后的结局!”
说完,她再次哭倒在少年人怀中嚎啕大哭起来,哭声一声高过一声,高长浟却如身坠冰窖,背心皆发起冷来。
梁翼毒杀汉少帝,霍光废黜昌邑王,曹操逼杀汉献帝皇后伏寿的故事,他已十五岁,近来勤习书史,自然读过了。也自然知晓郑媱话中之意。
以前也不是没有大臣劝他提防斛律骁,但斛律骁对他有大恩,他又疑心是太后要借他之手来铲除斛律氏,始终不愿相信。但听自己的枕边人这样说却还是第一次。
为虺弗摧,为蛇将若何?即便阿姊是在骗他,但斛律骁功高震主,他不能再留着他了。
高长浟内心决议已定,面上仍是迟疑道“你让朕想想……再想想。”
郑媱眸子里掠过一丝得逞的笑,红唇柔柔吐息“何劳陛下费心,妾身自有一计。”
凑至天子耳畔,她低声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高长浟痛苦地皱了皱眉,长叹一声“就按阿姊说的去做吧,以那妇人为饵,将魏王骗进宫来,伏杀。”
东观,藏书阁。
谢窈安静地坐在堆满卷帙的书案前,极为耐心地将北朝所藏的五十八篇古文《尚书》一一过目。
太后下诏辅助她修经的几名博士要过几日才至,这几天,她须得将北朝所藏的这部古文尚书研究一遍,与她带来的那部作个对比,才能确定哪些篇目是真,哪些篇目是假,然后再与大儒们商议如何修订。
她看得认真,连宫人在外窃窃议论她也不晓——东观是前朝藏书之所,地处偏僻,被分配到这儿的也多是不受重视的宫奴,只当这是个受苦之地,又因平日里无什么事,自然嘴碎。此刻正凑在窗外,议论这藏书阁的新主人。
春芜被获准一起入宫,此刻伴在女郎身侧,将窗外虫鸣似的议论完完全全听在耳中,恼怒极了。这时一名眉目清秀的宫人推开门端了瓮茶汤曼步进来“夫人,用茶。”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谢窈一时觉得耳熟,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点点头示意她放下即可。春芜道“给我吧。”一面取了银针预备试毒。
这宫人进来时门扉未闭,外头的议论声也就大了些,扰了谢窈神思。她抬起眉,正欲训斥几句,也恰是在此时,一名小宫人捧着案盘神色慌乱地跃上台阶来,心有余悸似的,对外头的几个宫人道
“天呐,方才我从北宫回来,路过凉风亭,竟看到魏王同皇后殿下在一处!魏王走后皇后哭哭啼啼地跑出去,衣冠不整地,阿弥陀佛,可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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