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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为什么?&rdo;邓朝露一下睁大眼睛。她是对这行有些怨言,尤其现在,但真要让她离开,还是感到很吃惊。
&ldo;不为什么,这行没啥干头。&rdo;路波轻描淡写道,好像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ldo;那可不行,我舍不得我的专业。&rdo;邓朝露急了。
&ldo;现在还有专业?&rdo;路波怪怪地丢下一句,见邓朝露瞪眼,干笑两声道:&ldo;收拾收拾睡觉吧,我去客房。&rdo;走门口又回来,拿起那个相夹,冲邓朝露丢下一个模棱两可的笑,走了。
邓朝露就傻了。
第8章陆伯伯
连着几天,于干头他们都来。来了就咋咋呼呼,像是野滩里的牦牛,洒脱得很。
邓朝露已经听说,这些人早就是路波的常客,他们跟路波称兄道弟,关系亲热得不是一般。来了吃路波的,喝路波的,抽路波的,走时还顺手牵羊,将水文站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拿走。在他们眼里,水文站就是路波的。水文站的职工有意见,但碍着路波是元老,都不敢说。路波自己也不检点,对这些人尤其纵容。他现在精力根本不在工作上,对站上的事想问了问几句,不想问什么也不问。幸亏副站长是位很敬业的同志,事无巨细都替路波把心操了。上级念着路波是位老同志,马上到退休年龄,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反正现在工作就这样子,没谁真拿水文站当回事。
邓朝露听了,心里越发不安。怎么会这样呢,在她心目中,母亲他们这一代人,没有一个不敬业的,工作起来个个玩命。就算是苗雨兰阿姨,也是一个工作狂。独独路伯伯,变成了这样。
路伯伯这是怎么了?
第三天,那个叫于干头的再来,邓朝露就堵住了他。
&ldo;你找我路伯伯干什么?&rdo;
于干头挠挠头:&ldo;你是小露吧,你妈我们认识的,是管理处处长对吧?你光屁股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rdo;
邓朝露差点呸出一声,厌恶地瞪住这个人:&ldo;我路伯伯不欢迎你们,这里是单位,不是糙原,你们以后少来。&rdo;
于干头这才明白,邓朝露截住他是为了表达不友好,而不是欢迎他,搓搓头道:&ldo;这你说了不算,我们找你路伯伯是商量大事,大事你懂不?不懂吧,关系到这条河,关系到整个流域。这事你不用管,我们会奔走的。&rdo;
&ldo;奔走个鬼啊,我求求你们,放过我路伯伯吧,他有病,经不起折腾。&rdo;邓朝露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两天她看到路伯伯在大把大把吃药,咳嗽起来很厉害,每次吃饭都很少,夜里也是半夜半夜地睡不着觉。昨天半夜他又在吹笛了,笛声凄婉,直往人的心里钻,搅得邓朝露根本就没睡。
&ldo;嘿嘿,你这丫头,话咋这么说哩,有些事你不懂,甭看你是研究生,社会上的事你还真不懂。算了,不跟你多说,你路伯伯呢?我找他有急事。&rdo;
&ldo;他不在!&rdo;邓朝露没好气地给了一句。于干头并不介意,冲院里&ldo;老路&rdo;&ldo;老路&rdo;喊了几声,路波就像一头老牛一样奔了出来。他们不愿意让邓朝露听到谈话内容,又往听山石那边去。邓朝露走过去,一把拽住路波。
&ldo;凭什么啊,不跟他们来往行不?&rdo;
&ldo;这你不懂的,回去!&rdo;路波严肃起来。
&ldo;我不,我让你回去,不许跟他们来往。&rdo;
&ldo;乱说什么,快回去。&rdo;路波脸色变得难看,不满地看着邓朝露。邓朝露偏不,任性地站在那里。这时副站长出来了,冲邓朝露说:&ldo;到我办公室去吧,我有话跟你说。&rdo;
副站长不是本地人,华东水利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了祁连省,毕业时间跟邓朝露差不多,邓朝露读研,他没读,现在也是祁连省水文领域的中坚力量了。他跟邓朝露推心置腹谈了一下午,从河谈到流域,谈到流域这些年的治理,还有地方政府或省里出台的种种举措,以及下游和上游不可调和的矛盾。两人似乎有很多共同语言,看法也基本一致。不过对流域的未来,邓朝露充满忧虑,副站长却淡淡一笑,很有信心地说:&ldo;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时间问题。&rdo;
&ldo;官僚,你们这些人就爱说官僚话。&rdo;两人年龄差不多,副站长大邓朝露几岁,资历也不相上下,邓朝露在他面前说话相对从容一些。副站长并不争辩,这是一个看上去城府颇深的人,心里能藏住东西。他忧伤地捋了下头发,话题落到了路波身上。他问邓朝露,是不是对路波很失望?邓朝露嗯了一声,副站长笑笑,说了声别。邓朝露问为什么?副站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很是沉重地说:&ldo;我也说不清,看到站长那样,我很自责,总觉得是自己没把工作做好。&rdo;
&ldo;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替他做的已经够多了。&rdo;邓朝露不解地说。
&ldo;有些事没有因果,有些事却必有因果,路老师他心里苦啊。&rdo;一席话说得两人都垂下头去,半天,副站长说:&ldo;不要对站长有误解,我虽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我相信,他是正确的,他绝不是一个自暴自弃自私自利的人。&rdo;
&ldo;正确?&rdo;邓朝露惊讶了,站起身子,还以为副站长叫她来,是要商量办法拯救路伯伯,没想他居然说路伯伯是正确的。
&ldo;他正确在哪,就这样天天跟这些人在一起,你看他现在过的这叫什么日子!&rdo;
邓朝露激动了,一气说了许多,言语中甚至有伤害的字眼出现。她诅咒那些穿戴不整的人,诅咒于干头也诅咒五羊,说他们是无赖,一伙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人,是他们让路伯伯堕落,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副站长默默听着,并不打断邓朝露。等邓朝露说完,起身,望向窗外,望着对面茫茫的祁连。
良久,他说:&ldo;我们的目光还是太浅了,看不透这座山,看不透这里的人,等着吧,他们或许会创造奇迹。&rdo;
邓朝露听得莫名其妙。回到路波办公室时,路波睡了,他喝了不少酒,脸红着,呼吸声很重。再去看时,于干头他们已经走了,听山石下一片干净,什么痕迹也没留下。邓朝露有些茫然,孤独地坐在听山石上,远处的松涛声传来,轰击着她的心。河水哗哗,世界进入完全陌生的状态,邓朝露忽然哭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但她确确实实哭了。哭到后来,偏是又想起那个叫秦雨的人,想起自己死去的爱情。她几乎要被痛苦淹没了,感觉自己已被这个世界抛弃,谁也不在乎她,谁也不跟她讲实话,谁也在拒绝着她欺骗着她。
这天黄昏,天将要黑下来的时候,路波非常郑重地将邓朝露叫到面前,跟邓朝露谈起了秦雨。这是路波第一次跟邓朝露谈爱情,场面显得神圣。爱情两个字,在路波心里的地位跟别人断然不同,路波这辈子对什么都无所谓,他过得随心所欲,无欲无刚,脸上让岁月这把刀深深地刻下一蹶不振四个字,到哪都洗白不了,很难从他身上看到令人怦然心动的东西。独独对爱情,路波却有顽固的眷恋和奉若神明的虔诚。邓朝露对秦雨那点心思,路波早就知道了,所以没点破,是想让两个年轻人自自然然恋爱,他等瓜熟蒂落那一刻。人活着有爱情多好啊,再暗淡的人生也会因此而精彩,再虚弱的人也会因爱情而刚强。哦,爱情,每每看到有人相爱,路波自己先陶醉起来。没想到这事突然有了变故,黄了,没了,夭折了,半途而废了,路波心里不好受啊,感觉心上肉被人狠狠挖掉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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