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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早起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般光景?&rdo;
江氏身边虽也有丫头,但领衔掌总的却素来是庄妈妈。这时候,见从前一贯客气的陈澜用恼怒的目光冲自己看过来,庄妈妈顿时老脸一红,随即低下头说:&ldo;是我疏忽了。早起老太太精神不太好,奴婢只问过一句,听说是昨晚上没睡好,就没留意。后来夫人您去了前头,老太太看骏儿读书写字,突然就到外头站了好一会儿,继而才支撑不住回了屋来。奴婢亲自打水洗脸,这才发现……都是我该死,就该时时注意留心的。&rdo;
&ldo;罢了……也不怪你,早上的时候我也没察觉。&rdo;
知道是江氏是有意隐瞒着,陈澜不觉更加焦心。她回过身来,见骏儿趴在床沿上,黑亮的眼睛里全都是泪水,却咬着嘴唇硬是没有放声,不觉又弯下腰来,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了他。见小家伙使劲摇头,又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气,随即用希冀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摩挲了一下他的脑袋。
&ldo;没事,老太太大约是感染了风寒,不要紧的。&rdo;
话虽如此说,因不知道大夫还有多久才能来,一应人等仍是忙着不停地换毛巾,陈澜更是吩咐丫头去取了酒来,用棉布蘸着擦了江氏的手心脚心。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当外头捎信进来,说是柳姑姑已经带了一个大夫进了大门时,床头围着的一应人等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本该是女眷回避,但陈澜这会儿心急火燎,哪里顾得上这些,待到大夫到了门前时,她立时就吩咐把人请进来。眼看着那大夫诊了右手,又习惯性似的在那捋着胡子,她就直截了当地问道:&ldo;大夫,情形究竟如何?&rdo;
&ldo;这会儿昏睡只因是之前没睡好,没什么大碍。老太太身体向来结实,之前又一直可劲降了热度,只要服两剂汤药发散一下,不出几日应该就能好了。&rdo;那大夫因见满屋子除了骏儿这么一个男孩子,其余都是女眷,也不敢抬头,说完这话,听四周都是如释重负的吁气声,他不觉又生出了几分担心,连忙又补充道,&ldo;只老太太毕竟已经上四十了,小病也禁不得,一定要好生看护才行……&rdo;
&ldo;既如此,不如就请大夫留下吧。&rdo;陈澜看到那大夫低垂着的脑袋突然抬了起来,少不得又加了一句,&ldo;若是医馆中别有离不开的医患则另当别论,不然,就请留一留,这万泉山庄不在城中,毕竟求医不便。待到老太太痊愈,家中别有谢礼。&rdo;
不提诊金,只说谢礼,前头更是又提到了医馆中别的医患,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大夫犹豫片刻,终于是答应了,却又说自己医馆中尚有两个师弟,若有急诊还是得赶回去,陈澜自是慡快答应。待到药方开好,陈澜让云姑姑和柳姑姑一一看了,这才让人送了大夫去歇息,又吩咐下了熬药,自己则是又在床前坐下了。
当第一碗药汁送了过来的时候,江氏也已经醒了。她才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陈澜,不禁为之一愣,待觉察到有人一直把手探在被窝里,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她不禁更加歉疚,蠕动了一下嘴唇就打算说话。
&ldo;娘,先别说话,多歇一歇。等药凉了些,我就喂您先服下。&rdo;陈澜弯下腰给江氏掖好了被角,这才轻声说,&ldo;我知道您担心的是什么。江家那边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如今老族长在万泉山庄,剩下的事情容易得很,您不要往那最坏的方向去想。梦只是梦,成不了现实,您得相信叔全,相信我。&rdo;
江氏再次蠕动了一下嘴唇,可行将出口的话语却化成了一声叹息。江氏一族是她心头深深扎着的一根刺,她可以勉强因为血缘接受自己的亲兄弟,却万不能忍受是自己的娘家陷自己的儿子于险境……那天对方厚颜无耻提出那种提议之后的几个晚上,她都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焦躁到几乎发狂,却又始终不想在媳妇面前露出来。
&ldo;阿澜……都托付给你了……&rdo;
见江氏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脑袋,陈澜心有所悟,连忙把耳朵凑近了江氏的唇边,很快分辨出了那句话。她移开了些许,见江氏那眼睛紧紧盯着自己,她才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将嘴凑近江氏的耳畔轻轻说道:&ldo;娘,你放心!&rdo;
陈澜在屋子里守着江氏的时候,外间瑞江商行连着来了好几拨人。云姑姑里里外外忙着,哪里耐烦这样折腾,到最后索性去了禁着江氏老族长的屋子,一番折腾把人弄醒了,这才一字一句地说:&ldo;老太太已经让你一来二去气病了,这会儿我家夫人正忙着侍疾。江家人已经来好几回了,我家夫人没工夫打发。横竖你该说的话之前都说了,要是你想回去,我可以代为做主,眼下就送你上路!&rdo;
这一句上路实在是歧义多多,眼见云姑姑向后头那两个家将使了个眼色,两人立时逼了上来,江老族长吓得魂都没了,慌忙叫道:&ldo;不不,我亲自对他们说……亲自给他们写几个字就成!&rdo;等到写好了便条,他见云姑姑拿着拢在袖中就要走,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突然使劲挣扎着站起身来,竟是一下子伸手拦了过去。
&ldo;之前的事是我糊涂,是我该死,烦请带话给夫人,就说我愿意立功赎罪!但使夫人为我瞒下那件事情,我不但可以帮着揪出那些人的罪证来,而且可以……而且可以给朝廷纳银!&rdo;江老族长迸出了这最后两个字来,终于觉得找到了一线生机,说话立时顺溜了,&ldo;纳银绝不少于二十万两,还请妈妈和两位小哥在夫人面前多多美言,我另有重谢!&rdo;
云姑姑再次深深看了人一眼,却再也没有说话,只打了个眼色给小丁和小武,随即就出了屋子。待回到了雨声斋,见满脸疲惫的陈澜从西屋里头出来,她自然跟着进了东屋,把江老族长的字条双手呈递了上去,继而又低声复述了刚刚那话。
&ldo;纳银赎罪?他以为我朝的律法都是虚文?开了这样的先例,以后朝廷如何治理天下?&rdo;陈澜一下子想起了清朝的议罪银制度,忍不住冷笑连连,&ldo;前时自恃势强,因而痴心妄想,步步紧逼,如今见事不可为,立时服软送了银子上来,他以为什么都能用财势解决?便条之类就不用了,平白无故让人生疑,瑞江商行若再有人来,你就带着他出去见人,他如今不比从前,自然会用话打发了他们!&rdo;
&ldo;是。&rdo;云姑姑先是答应了,随即又不禁有些犹豫,&ldo;只不过,万一他暗示了他们毁了什么要紧证据……&rdo;
陈澜一下子捏住了扶手,继而一字一句地说:&ldo;有些事情江大太太当初既然能在我面前揭得那般露骨,足可见她手里未必就没有东西。更何况,他铁腕管着江氏宗族这许多年,但使不再是族长,墙倒众人推,上上下下撂出来的罪证还会少么?&rdo;
&ldo;那艾夫人……&rdo;
&ldo;金陵书院的山长夫人,许多人都要尊称一声师母的角色,凭他一句轻飘飘的话哪里就能够轻易动得?&rdo;陈澜想起艾夫人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就淡淡地说,&ldo;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是君子,可哪怕不愿意,这条线还是暂且动不得。姑姑先去吧,江家这条线收了起来,娘当年的气和现在的气就差不多出了,剩下的且慢慢来。只这消息云姑姑记着不要泄露出去,哪怕是柳姑姑也一样。&rdo;
云姑姑闻言悚然,躬了躬身答应,随即立时告退离去,着手安排这一应事宜。她这一走,陈澜盯着桌子上那高高摞着的一堆书,想到起头黄妈妈离开时的惶然,不觉用右手中指轻轻叩击着桌面,不消一会儿,她竟是无意识地敲起了有节奏的鼓点,甚至连有人轻手轻脚进门都没察觉。直到身前的桌子上摆了一盏茶,她才一下子侧过了头。
&ldo;夫人,外头黄妈妈正在行家法。&rdo;
&ldo;哦?&rdo;陈澜并不觉得有多少意外,但细细一想,仍是开口问道,&ldo;都罚了什么人?&rdo;
&ldo;前院曾经在背后议论过老爷事情的两个婆子,每人二十板子;洒扫上头的两个仆妇,怠忽了差事,每人二十板子;还有意图窥视内院的几个小厮,每人四十板子……林林总总有将近十个人受罚,因都是堵了嘴挨打,所以没什么声息传进来。&rdo;
说到这里,见陈澜没有对此置评的打算,长镝便没有在这小节上多做纠缠:&ldo;倒是我走了一趟暗卫,那边有些进展。之前问出那些消息之后,没有对老爷那个亲兵用刑,只是将他一个人独自关着,十几天下来他终于熬不住了,今儿个刚刚开口,说是老爷到了南通之后,接触的人就都古怪得很,其中还有满脸横肉决计不像好人的人。他说自己是猪油蒙了心,多留了个心眼,一直在悄悄窥探,希望弄着什么消息,到时候也可以晋升受赏,还说是……&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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