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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第1页)

&ldo;滚!滚!&rdo;

被激怒的张寨人将咱三大爷赶出了大门。咱三大爷被轰出大门时,身后不断有人呸呸地吐口水。咱三大爷像一只夹紧了尾巴的丧家之犬,在张寨人的臭骂声中逃之夭夭。

咱大娘玉仙在冒着烟的炮楼里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也没见贾寨一个人来。咱大娘的心随着落日也渐渐地暗淡下来。咱大娘目送着伪军被遣散,目送着咱大爷贾文锦被大车拉走,目送着黑马团白马团撤走,可是她最终也没等来贾寨人,连回去喊人的大黑也再没露面。咱大娘的心沉了下去,沉入无底的深渊。最后,咱大娘决定自己回去。

咱大娘带着天生走在路上。此时的地平线寥落空蒙,大平原辽阔无边。在刚刚收获过的原野上,咱大娘牵着儿子走向村庄。两个人显得渺小而又可怜,咱大娘牵着天生来到老桥头,已是夕阳西下了。老桥头空无一人。老桥沉寂着。桥头厚砖上长满青苔。河水在风中起浪,水边的浪花飘浮着白沫。河中的菱角花,残了,却还浮在水面上。岸边蒿草在夕照中摇曳,远处田野上秋风萧瑟。

咱大娘立在桥头,静着。夕阳的余辉将一高一低的两个人影越拉越长……&ldo;咚&rdo;的一声,独坐在草丛中的青蛙,望望天,鼓嘴叫过,扎进水里。天生望着水中的青蛙问娘:&ldo;青蛙都回家了,咱咋还不回家?&rdo;娘定着不语,脸色苍白,两行清泪滚落下来。儿见娘哭,儿亦哭,摇着娘的手喊:

&ldo;娘不哭,娘不哭!&rdo;

娘耳听村庄里的鸡鸣狗吠,人喊马叫,咬了咬牙,拉着儿向村里走去。咱大娘来到贾寨村口,天已黄昏,路坝子上却聚了不少人。村里人望着走来的咱大娘,面无表情,目光冷漠。咱大娘停下脚步,含泪的目光如游丝撒了一地,在人们脸上无处着落。她望着乡亲们,颤声说:&ldo;不认识俺了,俺是玉仙。&rdo;

人们沉默不语。

咱大娘又说:&ldo;俺是贾寨的媳妇!&rdo;

有人就搭了腔。&ldo;哦,是玉仙呀!俺还当谁呢,不是嫁给日本鬼子了嘛,咋又回到俺贾寨了!&rdo;人群中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咱大娘道:&ldo;看你说的,俺是贾寨人,不回贾寨回哪儿!&rdo;咱大娘说着话,她无法辨认出说话者,天已黑,所有人的面孔都混杂在一起,被夜幕蒙上一层冰冷的寒光。

四十三村里人之九(3)

&ldo;谁说你是贾寨人,贾文锦不是已把你休了吗?你已和俺贾寨无干了,你该回张寨娘家。&rdo;人群中又有人搭话。

咱大娘说:&ldo;你咋能说出这话?嫁给日本人又不是俺情愿的,是贾寨人求俺逼俺去的。俺人去了,可心没去。贾文锦不要俺了,可他总要他的骨肉。&rdo;咱大娘说着,把儿子推了上去。&ldo;这是贾文锦的种!&rdo;娘伏下身子对儿说:&ldo;天生,快喊爷、喊奶奶、喊大爷、喊大娘、喊婶子、喊叔。你不是天天想回老家嘛!今天咱总算回来了。&rdo;

天生张了张嘴,想喊,可面对一团漆黑的看不清面目的人影,没法喊,就呜呜地哭了。咱大娘在儿的屁股上打了一下,责备道:&ldo;让你喊你就喊,你哭啥呢!快喊呀,你还回不回家了。&rdo;天生在娘的责备下哭声更大。娘便气着又打。打着自己也呜呜地哭起来。村里人见娘俩哭,也不劝,小声议论着。

&ldo;这是贾文锦的种?俺不信。这是欺咱贾寨人老实,弄一个野种回来糊弄人呢,明摆着是龟孙的种嘛!&rdo;

&ldo;就是。&rdo;

咱大娘听到村里人的议论,便停住哭,说:&ldo;他是贾文锦的种。那天俺回门,贾文锦把俺……这事贾寨人谁不知?&rdo;人群中又有女人嘀咕:&ldo;哪有恁巧的事,和龟孙睡了恁久都没怀上,那天回来一下就种上了,还是个儿。就她有本事,俺到贾寨几十年了,生了五个闺女,也没见生出儿,就那一下就生出个儿了?俺不信,俺一百个不信一万个不信。&rdo;

有男人听着女人议论生男生女便不耐烦,说:&ldo;莫管他是谁的种,是男是女,反正不能进咱村。&rdo;咱大娘望着夜色朦胧中的村里人,望着望着便张嘴笑了。先是轻笑,后是冷笑,接着便是哈哈大笑起来。笑着泪水飞溅,笑得满脸煞气。笑着笑着便发出了一声豪骂:

&ldo;我日你贾寨人的祖宗八辈!&rdo;

骂过了,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贾寨人被骂得目瞪口呆,还没回过味来,见咱大娘倒在地上,便一阵惊呼。天生大哭着唤娘。有人喊道:&ldo;快,掐她人中。&rdo;村里人一阵忙乱,掐人中去救。咱大娘被救醒后长长地吁了口气。她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痴呆着,望望蹲在周围的村里人,说:&ldo;咦!大家咋还跪着,快起来!快起来!俺受不起。为了咱贾寨不遭南李营的大难,俺去,俺去还不行嘛!俺啥也不带,只带那盏灯。洞房之夜打翻灯,让那龟孙从此日子如噩梦。哈哈……贾兴朝对俺说过,俺去了还不能死,要是死了龟田还问村里要花姑娘那可咋办?俺去,俺去,俺去就像狗一样活着。&rdo;

村里人听咱大娘说话颠三倒四的,便知她人醒了,脑子还没清楚。有人便说,先把她弄回村吧,在贾文锦的老屋里住下,这样在外头会出人命的。这时,咱三大爷贾文清刚好从张寨回来,连忙把咱大娘扶了起来,说:&ldo;不去了,不去了!你放心,不让你去了,咱回家。&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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