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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2页）

程连长摆了摆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一口喝光后，润过的嗓子犹是有些沙哑：&ldo;谁的电话？看你愁眉苦脸的。&rdo;

徐沂叹了口气：&ldo;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能有谁往咱们这儿打电话。&rdo;

程勉想了想，笑了：&ldo;平时看手底下这些兵一个二个不吭不哈的只知道埋头训练，没想到现在也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rdo;

&ldo;说这话可就狭隘了啊，这些人都是尖子，想留下倒不是件坏事。&rdo;

程勉也清楚，他看着窗外，手指在杯口边缘摩挲着：&ldo;我倒是想让他们都留下，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你我都说了不算。&rdo;

&ldo;得，那咱们就现实点。&rdo;徐沂说着，递给他一张纸，&ldo;这两天刚做了思想摸底工作，想走的想留的都在这上面，你先看看。&rdo;

程勉接过来，首先看的是那些想走的。这份名单相比另一张就有些短，他看到最后，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张立军。难免有些唏嘘。

徐沂也注意到他的目光在那个名字上停留了许久：&ldo;张立军这小子说起来也够犟，如果当初他没那么坚持想走，咱们再努力努力，说不定也不至于……&rdo;

关于那件事，程勉已经不想再提。当干部的，最怕对不住手下的兵。程勉不想让自己留有这样的遗憾，可还是没做到。到最后，终归是欠了张立军的。

&ldo;到时候给他买几箱好酒。&rdo;张立军爱喝酒，这事儿侦察连几个都知道。

两人都笑了下，可心里却始终没那么轻松。程勉飞快地把想要留队的名单过了一半，心里对今年的形势大致做了下估计。竞争激烈，依旧是不容乐观。

他思忖了下，问徐沂：&ldo;我听说这退伍工作是冯师长主抓？今年可是他来咱们师的第一年。&rdo;

徐沂瞥他一眼：&ldo;别说老冯，咱们师这党委班子都是今年新换的。当然，在这种事上是要做出姿态，前几天开复转工作会，师里面强调说是要公平公正公开，留最好的。可你还不清楚，这调起的高，哪年真正做到了？到最后不摔地上都算好的。&rdo;

程连长闻言不免长叹：&ldo;到底比我多做一年的工作，思想觉悟都不是一层次的。&rdo;

去年他外出学习，连里面的老兵退伍工作大部分都是徐沂和副连长老吴负责的，算起来是比他有经验。

徐沂苦笑了下：&ldo;少恭维我，先想想今年这工作怎么做要紧。&rdo;

程勉把名单在手里卷了卷，一副豁出去的表情：&ldo;还能怎么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do;

徐指导员：&ldo;……&rdo;

忙了一天，傍晚吃过晚饭，程勉放慢步伐往回走。路过车库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张立军。零下几度的天，他穿着一身作训服，上面敞着，帽子别在肩章下，下面的裤腿挽着，趿拉着一双鞋在洗步战车。看到程勉来了，跟他打了个招呼，就继续洗他的车。这倒不是他不把程勉放在眼里，对于这位年轻的连长，他心中其实满怀敬意。只是嘴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程勉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而后挽起袖子，拿起另一条胶皮水管跟他一起洗步战车。张立军哪见过他们连长干这个，忙去抢，被程勉闪过去了。他动作娴熟地擦着步战车：&ldo;以前上军校的时候什么粗活没干过？别管我，你洗你的。&rdo;

张立军抓抓后脑勺，只好由着他去。

两人相互配合着洗着车，程勉手里提着水桶，不经意地一撇，看见张立军正弯着腰在擦步战车车轮上的泥，眼神专注而认真。那一刻程勉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扎进心里一样，瑟缩一下，麻麻地有些难受。

他与手下的兵朝夕相处，却很少像现在这样仔细地看看他们。这些兵大多是十七八岁入伍，青涩而稚嫩，等到走的时候却变成了一个千锤百炼的老兵。老兵，这个称呼对当过兵的人来说是多么的亲切啊。老兵老兵，当兵的岁月，慢慢地就在这一声声老兵中，走到了尽头。

&ldo;张立军啊，想好回去干什么没？&rdo;

张立军啊一声，看了他们连长一眼，不太好意思地转过头：&ldo;先把房子盖好，然后娶个媳妇。好让俺老娘高兴高兴！&rdo;

还真是个质朴、实在的愿望。程勉笑了笑：&ldo;挺好，有盼头就好。&rdo;有盼头，就不至于走的时候太难过。

张立军也嘿嘿笑了两声，过后，心底却涌起了淡淡的惆怅。真要走了，当初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么一天。那时候真想得开啊，觉得在这地方窝囊事那么多，还不如一走了之。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又开始觉得舍不得。

今年是他二期的最后一年，算上义务兵，他已经在这地方待了八年了。有时候他自己想起来也觉得费解，一眨眼的功夫，他怎么就搭进去了八年？聪明的，知道在这里混不出个前途的，早打包走人了。张立军越想越觉得自己真他妈傻，越想越觉得眼睛像是进了风沙，铬得他想流泪。

程勉看着张立军渐渐发红的眼睛，心里也有些难受。微叹口气，他对张立军说：&ldo;不管怎么说，你是个好兵。&rdo;

这是他最不愿意对手下的兵说的一句话。

张立军笑了，笑得眼角有些湿润：&ldo;连长，你还是骂我吧，那我听着才顺耳。&rdo;

话说出口，他心中也终于释然了些。程勉淡然一笑，不再说话，放下水桶，拍了拍张立军的肩膀，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