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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第1页）

我微微一笑道：&ldo;那是太后不忍见皇后娘娘尴尬，故此赞一句罢了。殿下怎能当真？&rdo;

高曜侧头暗暗吁了一口气道：&ldo;孤没有义阳皇姐胆大，先前还只怕皇祖母不喜。&rdo;

我笑道：&ldo;因为这个，殿下今日午后才让芸儿来传话，说要来永和宫读书的么？&rdo;

高曜扁扁嘴道：&ldo;义阳皇姐自幼学武，也就罢了。可是孤身为男儿，连平阳皇妹也及不上……&rdo;

我见他神色如常，心下一松，微笑道：&ldo;无故将自身置于险地，只是妄为，算不得勇武。殿下要做那等仁勇、智勇的人，而不是暴虎冯河之辈。&rdo;见他还是不能全然释疑，遂笑道，&ldo;不瞒殿下，臣女也曾经架梯子爬墙的。&rdo;

高曜奇道：&ldo;这是几时的事情？怎么从没听玉机姐姐说过？&rdo;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寒冷雪夜，我和小钱蜷缩在宫墙下，等候益园落锁。冬夜虽冷，椒房殿更冷。&ldo;有一位夫人对臣女有恩，她当年抱屈禁足，臣女曾越墙探望。&rdo;

高曜似乎想到什么，追问道：&ldo;是在宫里么？&rdo;

昔日违背圣谕，翻墙去守坤宫探望慎嫔的事情，还是不要叫他知道为好。&ldo;是臣女在长公主府时。臣女请问殿下，若是慎嫔娘娘也抱屈禁足，殿下敢不敢越墙探望？&rdo;

高曜不假思索，朗声道：&ldo;若是母亲，孤自然敢！&rdo;

我点头道：&ldo;既如此，那殿下又何必于此事耿耿于怀呢？&rdo;

高曜当即释然：&ldo;孤明白了。多谢姐姐！&rdo;

我见他不去想当年慎嫔被迫退位一事，这才放下心来：&ldo;殿下宫里的刘女巡也知书明理，且她是外官之女，自幼随父游历，见识广博，想来她的见解，当在臣女之上。殿下常和她亲近，方多有裨益。&rdo;

高曜道：&ldo;刘大人虽是孤的侍读，却不爱和孤说话。她喜爱诗词歌赋，因此和封大人她们亲近。&rdo;顿了一顿，又道，&ldo;况且孤拿着古人的事情问她，她答得也并不好。&rdo;

我笑道：&ldo;怎见得她答不好？&rdo;

高曜道：&ldo;前几天孤看到长平之战，于是问刘大人，赵国究竟应不应该接受韩国让出的上党郡。刘大人说长平之战惨败，足证赵国不当贪无故小利。这话听起来并不错，可是孤只觉得，赵收上党不对，不收似乎也不对，究竟如何，孤也说不清楚了。还是要请教姐姐。&rdo;

芳馨与李氏进来奉茶，见高曜和我如往常一般并肩说话，顿时松一口气。我笑道：&ldo;长平之战大约四十年后，秦国便一统天下了。所以赵受不受上党本就无关紧要，因为秦赵之间，必有一战，即便不在长平，也绝不会远。&rdo;

高曜拍案道：&ldo;是是。孤总觉得模模糊糊的想不明白，原来是这样！孤以后还是来永和宫读书好了！&rdo;

我忙道：&ldo;殿下总是来永和宫，恐怕刘大人要多心了。她毕竟是殿下的侍读，殿下当尊重她。&rdo;

高曜道：&ldo;那以后孤还遣芸儿来传话好了。芸儿随姐姐读过书，定然能一字不差地转述姐姐的意思。&rdo;

我欣慰道：&ldo;甚好。&rdo;于是在书架上择了两册书，相对读了片刻。不多时，辱母李氏来请行，也就散了。

我站在悠然殿门口，见小东子背起高曜，李氏和另一个年长的宫女撑起两把大伞左右护持。直到一行人消失在照壁之后，方才回到殿中。

芳馨拿着帕子拂去我衣裙上的雨点，一面微笑道：&ldo;奴婢听了殿下的一言半语，似乎殿下并不喜欢那位新女巡。&rdo;

我淡淡道：&ldo;刘女巡才进宫，殿下自然有些不惯，过些日子就好了。&rdo;

芳馨停了手道：&ldo;奴婢斗胆，有一言想请问姑娘。&rdo;

我笑道：&ldo;姑姑和我之间，有话不妨直说。&rdo;

芳馨道：&ldo;恕奴婢僭越。姑娘是明知殿下不爱诗词，才特意选了刘大人进宫来的么？&rdo;

我一哂：&ldo;姑姑问得好。听说刘大人的母亲是太后的远房亲戚，皇后也对她的诗作大加赞赏。既将我调离长宁宫，又暗示我选一个无心政史的女巡进宫，不是很好么？这是分明公心，不是私心。&rdo;

芳馨脸一红：&ldo;是。殿下早慧，想必也能知晓。&rdo;

我笑道：&ldo;殿下的经历与别不同，他一定知道的。&rdo;

暴雨暂时冲散了焦尘，雨后清风似天地间轻浅安详的呼吸。宫殿森罗，楼台缥缈。一切的繁忙热闹只在定乾宫以南，后宫的日子总是无事而漫长。从清晨到午时，我总是在文澜阁昏暗的书库里清点书目，偶尔发现一本有趣的书，也临窗翻阅。午后，我或是静静地读书绘画，或是看望慎嫔，偶尔也待客。前朝的纷扰投入后宫的一潭深水中，都渺无踪迹。再也没有人向我谈起舞阳君之子吴省德和信王世子高旸的事情，甚至我在端午节的宫宴上都没有见到他。从内史稿上看到的一星半点波澜，更是离我十分遥远。

只愿日子就这样平静下去，再也不要生什么事端。

五月十四日午后，皇后召我去御书房伴驾。自从端午宫宴，我有十来日没见到皇后了。在书房外面等候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向皇后禀告今春征马的情形。良久方听得皇后略带疲惫的声音道：&ldo;究竟还缺多少？&rdo;

&ldo;启禀皇后，还缺两千零五十一匹良马、一万多匹中马。&rdo;

&ldo;中马不够还可以用牛，用驴，还有水运可依靠。良马不足，圣上的骑兵便无法作战。该如何是好？&rdo;

&ldo;微臣以为，关中既已平定，何不向夏人买良马和种马？&rdo;

&ldo;关中刚刚平定，民心未稳，开启互市之事要从长计议。况且若燕贼知道我良马不足，恐战事生变，动摇军心。&rdo;静了好一会儿皇后才又道，&ldo;传意，着三司使、户部、兵部即刻进宫，三司将历年征马的账簿和文书统统送宫来，朕要细看。不得有误。&rdo;

内侍应了，轻手轻脚地走出御书房。见我在书房门口端立等候，顿时一愣，然而也顾不得行礼，便掉头出了仪元殿。原来正是前些日子因向我讨赏银而被杖责的小罗。接着一个朱服犀带的中年男子躬身退了出来。背上早已汗湿了一大片，又结了好些白霜。他舔了舔干燥的双唇，举袖拭汗，一溜烟地出了仪元殿，竟然没有看到我。

穆仙走出来请我进去。只见皇后正在饮茶，雾气散去，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面孔。昔日清澈坚定的目光，陡然多了几分焦躁和疲惫。虚浮的脂粉下，曾经光洁饱满的肌肤多了几道细纹。整张脸透着青白不定的玉光，又似暗夜里被星光照亮的流云。明昧之间，阴化为阳，有权欲的火种永生不灭。

当年陆皇后第一次于巳时前走入这件书房，想必也是因为皇帝亲征在即，急需一个信得过的人监国。他选中她，又放弃她，他拾起她，又重用她。当她跪在东一街被王氏狠狠羞辱时，当她被翟恩仙用腰带勒住脖颈深陷死地时，不知可曾想到还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