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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第1页）

玉枢听得呆了，一时出神，似乎在想象石雄夜发马邑，月下凭堞，指明公主帐幕的豪迈气魄。好一会儿才叹道：&ldo;你这哪里是在说和亲公主的故事，分明是在说悍将石雄的故事！听你这样一说，今夜我必是睡不好了。&rdo;

我笑道：&ldo;将士的故事便是和亲公主的故事，公主为免除边境战事委身戎虏，将士为搭救公主奋不顾身。于国家来说，本来便是密不可分的。&rdo;

玉枢捂住双耳，愈加焦躁：&ldo;我才不理会什么家国大计，我只想真阳和寿阳留在我身边。和亲的荣耀，还是留给别人好了。&rdo;

我笑道：&ldo;公主和亲，乃是义不容辞。人活着，上至帝王，下到匹夫，对家国都有不可推卸的义务‐‐&rdo;

玉枢连忙摆手：&ldo;罢了罢了，你的话我都明白。我便知道不能寻你说话，一说话都是忠君爱国、能臣孝子那一套大道理！你怎么没托生成男人？做官最合你的脾性了。&rdo;

夜风吹动窗棂，格的一声轻响，惊醒埋藏在心底最深的嘲讽。忠君？我欺骗高思谚、逃离高曜，我几时忠君了？夜太黑，我竟有些糊涂起来，不知道这十五年我究竟忠于谁。

我意兴阑珊，起身道：&ldo;姐姐还是快歇息吧，熬得久了，越发胡思乱想。&rdo;说罢亲自扶她上榻，放下帐子，熄了灯火。我举起即将燃尽的红烛，烛泪滚滚，衣袂带起的风激起孤独而微弱的热流，扑得双眼发涩。只见绿萼在里屋掀起了纱帘，等我进屋。

忽听帐中唤道：&ldo;玉机……&rdo;

我转身问道：&ldo;姐姐还有何事？&rdo;

湖绿色的帐子微微鼓起，似黑暗中回旋蓄势的风。玉枢迟疑：&ldo;也没什么。只是想着也许又有好一阵见不到你，有句话，我得嘱咐你。&rdo;

我会意，叹息道：&ldo;姐姐是想说刘钜的事么？&rdo;

隔着帐子，见不到我的面，为她平添了几分勇气：&ldo;嗯……倘若刘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好，他又能真心待你，想来母亲也不会反对的。&rdo;

我笑道：&ldo;此事姐姐不必担忧，我心中有数。&rdo;

睡下许久，仍能听见纱幕外玉枢翻身的声音，像深夜平静的海面上隐隐的cháo音。寝室窄小，我却像幕天席地，独自卧在荒凉野地之中，空虚疲惫，不知起身后该向何处去。易曰：&ldo;同人于野&rdo;&ldo;唯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rdo;[34]我不是&ldo;君子&rdo;，也不会有&ldo;同人&rdo;。这一生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抱着那些肮脏的秘密孤独死去。

思之令人绝望。

清晨起身，向皇后请安。宫中已多年没有皇后，唯有守坤宫后花园的牡丹开了又谢，谢了复开。柔桑本来明丽活泼，做了皇后，自然也有皇后的样子。只见她一身茜色金丝凤袍，胸前累累一串紫玉珠，越发显得项下肌肤莹白如玉。斜插三对红宝金簪，高髻上正簪一支金凤，凤嘴宛如泣血，在柔桑眉心垂下葳蕤一点殷红。她远远高坐，周身如披霞光，丝丝金芒令人莫可逼视。

受过礼，柔桑便向东偏殿去了。不过片刻，慧珠出来道：&ldo;皇后娘娘正在更衣，请朱大人进去稍坐。&rdo;

我微微一笑道：&ldo;多年未见，姑姑的气色越发好了。&rdo;

慧珠笑意殷勤：&ldo;托大人的福，奴婢这把老骨头还使唤得。&rdo;

五年不见，慧珠比从前胖了许多，一张脸却更加白腻光洁。她身着若糙色簇花织缎半袖，周身似散盈盈水光，清贵无匹。高髻正中簪一枚小小的赤金雏ju华胜，赤色宫花下，细密的金珠步摇咝咝打在耳边，装扮远胜寻常有年资的宫女。身为熙平大长公主的心腹、皇后最信任的姑姑，不但在守坤宫，便是在整个皇宫中，地位亦是超然的。

我早就听母亲说过，柔桑入宫，熙平大长公主不放心，特命慧珠入宫服侍。当时我还道：&ldo;这哪里是进宫服侍，分明是大长公主不放心，摆一双眼睛在女儿身边。&rdo;母亲微微不悦，白了我一眼，&ldo;偏你什么都知道！&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