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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第1页）

&ldo;后来，出于寂寞，我也一度出入秦楼楚馆、烟花巷陌，找一些女人来打发时间。或许是前世夙缘，里面有一个叫桃夭的歌姬居然爱上了我。她要跟我走，哪怕没有名份，做一个妾侍都可以，我不答应，她就不饮不食每天流泪。我心一软，便答应了。&rdo;

&ldo;桃夭欢喜得什么似的，立刻捧出一匣子的金银珠宝来放在我面前，说自己早就攒好了赎身钱，只等遇到良人就脱离风尘。那一刻，我心里忽然有一丝侥幸，觉得过了那么多年，说不定真的能遇到一个好女子，此次平平安安、白头偕老也说不准。&rdo;

&ldo;&lso;送给你。&rso;我拿出珍藏多年的胭脂盒子，交给了她，似乎是把内心一段苦痛的感情也一并交付了出去，&lso;喜欢么?&rso;&rdo;

&ldo;然而，不等我把她接入门里，一场瘟疫降临在不远处的嘉兴府。&rdo;

&ldo;医者父母心，仁和堂不能见死不救，我便准备了一批药材，带着伙计去了那里。开始义诊‐‐疫情比我想象的还眼重，刚一去，无数的病人就蜂拥而来，每个人身上都有可怕的溃烂，有些人排着队就倒了下去来，一动不动地死去。我夜以继日，不停地看诊和煎药，不敢稍停。&rdo;

&ldo;虽然辛苦，但那段时间我过得从未有过的平静，甚至连做梦都不会再梦见胭脂‐‐我甚至一度以为，她已经彻底从我生命里消失了。&rdo;

&ldo;这一去就是三个多月，等瘟疫平息，回到南浔时，桃夭却已经不在了，我以为她耐不得寂寞，回去重操旧业了，心里忍不住一阵失落。出于一贯的自尊和骄傲，我也不想去找她‐‐第二天老鸨却找上门来，把那个胭脂盒子递给我，说：&lso;这是桃夭的遗物。&rso;&rdo;

&ldo;原来，在我离开后一个月，思念如炽的桃夭不顾别人劝告，收拾了行李，要去找我‐‐然而，不幸在半路上就染了瘟疫。她想回来治病，官府却说为了不让瘟疫扩散，疫区里的人一律只准入不准出。她被阻拦在外，不得进入南浔，最后含恨病逝异乡客栈。&rdo;

&ldo;&lso;可怜她一直在等你啊……死的时候都喊着你的名字!最后还撑起身体坐起来，用你给的胭脂细细梳妆打扮，说自己一生以容貌傲人，绝不能让你在赶来时看到她死前如此憔悴。&rso;连心如铁石的老鸨都抹着眼泪，&lso;但是得了瘟疫的人哪里还能留全尸?身子还没冷呢，就被官府拖去烧了!连一把灰都没留下!&rso;&rdo;

&ldo;我手里握着那个胭脂盒子，看着那个抱着孩子的圣母像，只觉得彻骨彻心的寒冷。我感觉到那就是胭脂……她就在这个盒子里，抱着她那个夭折的孩子，死死地看着我!&rdo;

&ldo;是的……这个胭脂盒里盛满了怨毒的诅咒，不曾稍减。这些年来，我悬壶济世、活人无数，自以为已经赎清了罪孽‐‐可是，她还在，还在那里!扼住我咽喉的那只手，从没有片刻放松过!&rdo;

&ldo;&lso;我要让你永不得安宁。&rso;那一夜，我又梦见了胭脂，她看着我，&lso;永不。&rso;&rdo;

&ldo;我毛骨悚然地醒来，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去了一趟天台山桐柏宫，让云清道长做了一场法事‐‐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想到要对付她‐‐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不让这恶毒的诅咒再延续和扩散。&rdo;

&ldo;道长刺破中指，用血合着朱砂，在胭脂盒的底部画下符咒，叮嘱我要夜夜将其带在身边，不得令人接近，更不得打开‐‐法术是有效的，胭脂仿佛是被囚禁了，再没有出来祸害过任何人。但是几乎每个晚上她都会出现在我梦里，带着无法平息的愤怒、憎恨和不甘，反复地折磨和辱骂我。&rdo;

&ldo;我再也没有亲近过任何女人，就这样守着这个空宅子，又过了二十几年。&rdo;

&ldo;光绪二十五年，拳匪之乱爆发。耶稣教堂被焚毁了，年老的马约翰神父被吊死在钟楼上，十字架被拖出来当做柴火烧掉，南浔所以信洋教的人都死的死，逃的逃，逃跑不及被拳民抓住了，便当街活活打死‐‐我看着这一幕惨象，冷冷地置身事外，偶尔也会想起：如果胭脂还在世，说不定也逃不过这一场大灾难。&rdo;

&ldo;那一夜，有人拼命敲我的门，我披衣从窗口看去，发现外面居然是几个金发的西洋女人‐‐她们显然是从附近的教区里逃出来的，狼狈不堪，怀里还抱着一绢裹着递过来，用洋文说了一通什么。我听不明白，大概也知道是这个孩子生了病，希望我能帮忙。&rdo;

&ldo;我隔窗看着那个孩子，久久没有说话。那个孩子不过一岁多，胖墩墩的，皮肤雪白，小卷发金黄，就像是教堂壁画上那些吹着号角的小天使一样。我只看了一眼，心里却有些不忍。&rdo;

&ldo;然而，回头去找药箱那一刻，我却看到了胭脂盒子上的圣母像，忽然想起来胭脂和她腹中那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憎恨和愤怒涌上了心头。&rdo;

说到这里，他看看白螺：&ldo;我最终没有救那孩子。&rdo;

白螺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ldo;拳匪之乱结束后，被毁的耶稣教堂重新建起。教堂里要重新修建神坛和绘画神像，我偷偷地捐了一大笔钱，提供了一张胭脂的画像，让画师把圣母玛利亚的脸画成这个模样。教堂落成后，我秘密地受洗入了教‐‐虽然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我皈依胭脂信奉的宗教，却并不是为了祈求宽恕。&rdo;

&ldo;而胭脂，也似乎不因为此而宽恕我。每一夜的梦里，她依旧扼住我的咽喉，怒骂我，羞辱我，折磨我。日复一日，我咬牙承受，渐渐麻木‐‐我知道我终将这样在孤独中死去，然后下他们的地狱‐‐而胭脂，她就在那里等着我，等着清算我们之间所有的账。&rdo;

说到这里，一直沉浸在回忆里的男人终于抬起了头，看着白螺手里的胭脂盒。

&ldo;可是，该死的贼人，连这种凶器也偷!‐‐这下她重见了天日，不知道又要残害多少世人!&rdo;

&ldo;或许这是天意吧……&rdo;白螺点了点头，&ldo;既然我来了，少不得要把这件事彻底解决‐‐&rdo;

丁允中一震：&ldo;你……你真的能解决这件事?&rdo;

&ldo;当然。&rdo;白螺微微一笑，&ldo;只是，丁大夫，你到底想要求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rdo;

丁允中脸色苍白，沉默了许久，才道：&ldo;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像我这样风烛残年的人，还能有什么要求呢?等死罢了……我将永生不得安宁。&rdo;

&ldo;你想得到彻底的安宁?其实可以。&rdo;白螺十指轻轻叩着桌子，&ldo;不过，若想让我帮你摆脱一生的噩梦，让她烟消云散，你也得付出不菲的代价‐‐&rdo;

&ldo;不!你会错意了，&rdo;丁允中骤然抬头，打断了她，&ldo;我只是想让她……让胭脂，得到安宁。&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