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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春秋一度过父病徒悲切（第1页）

日子在细碎的日常和无聊的晨昏定省中过了一年，转眼又要入冬了。黛玉披着银狐制的大氅站在碧纱橱的门口。看着外面昏昏黄黄的天空，叹不知会不会落下今冬的第一场雪来。伤春悲秋的劲头儿还没过去呢，雪雁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扬州来人传讯老爷染了重病。老太太那叫姑娘过去呢。”黛玉先是一怔，马上抓住雪雁待要细问，雪雁却反抓了她往贾母那边走，两人心里慌得紧，一路拉扯着到了贾母处。

堂上只得贾母和宝玉坐着，丫鬟都在门口守着。见她来了忙让先坐定，贾母才呜呜咽咽地开了口：“我的林丫头啊，命怎么这么苦。”宝玉听他祖母收住声才看着那张血色尽褪的小脸出了声：“妹妹别急，我已备好了车驾，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回去。”黛玉闻言重重地咳了两声，拿帕子掩了唇问：“府里事务繁杂，尽皆需得宝玉哥哥操心。如何走得开？”那厢贾母却开了口：“事务再多，探望姑丈也该他的。只叫凤姐儿暂理便罢。我只担心这天气越发寒冷，你身子又弱。路途崎岖得很呐。”听得这话黛玉知道定是宝玉提前说服了祖母父亲，不然祖母拿他当眼珠子似的，怎可能让他跟着奔波这一趟，又哀戚父亲的病，只得住了口告退。去拾掇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是那样灰蒙蒙的，黛玉已经带着雪雁来到门前停着的马车前。宝玉骑了马回头看她：“林妹妹上车吧，我们走得急，府里少有人知道的。”黛玉依言上车。

车内置了一个软榻，被褥俱全。脚底下还有一个铜铸的炭盆并一个手炉。未及细看马车就停了下来，宝玉从外面敲了敲门沿就推开车门进来。对着缩在一旁的雪雁：“你去吧，我和你家姑娘说几句话。”雪雁看了看黛玉，泪汪汪地磕了个头，直起腰来又磕了一个。抱着一个小包袱钻了下去。

在黛玉对面坐下，待得马车又开始行进宝玉才开口：“我叫雪雁去我那别院训练了，这次她不需跟着回去了。自有别人替她伺候你。”黛玉咬了咬唇带了几分责怪：“你明知道这次我父亲……她到底在林家长起来的，怎好叫她……见不着我父亲最后一面。”宝玉带着几分怜惜摸了摸她的脸：“我带了几个金陵的名医，先回去给姑丈看看再说罢。沿途都有我的镖局，我们换马走，一日就可到了。”黛玉只还是白着脸点了点头。遂二人再不多话，宝玉出了马车跨上马，一马一车奔往扬州。

马车速度自然比不上马单独跑，却也比来时坐船快了许多，又是一路疾驰。下半晌总算是到了。

推开车门往外走时黛玉看了一眼和昨日一样昏昏黄的天空，暗暗叹了口气。

纵然和这个父亲相处时间并不长，却也被他那拳拳爱女之心打动，黛玉下了马车就急急奔向府内，待到老父病榻前，看着那枯瘦干瘪的父亲，黛玉嘴唇抖了抖：“父亲，我将将离开一年，如何就成了这个样子啊。”跪伏在榻前任旁人如何劝再不离开片刻。

宝玉带来的老大夫号过脉避了人才同宝玉说道：“先夫人故去后林老爷不曾释怀，小女又远走，他似是了无牵挂……哎……”重重叹了口气，听得宝玉问他：“有什么法子医治吗？”才又开口：“或许女儿承欢膝下能叫他眷恋一二，但他那身体已是油尽灯枯之象。”说罢又是一叹，摇着头转身去开药了。

几日过去，黛玉时时不离父亲床前。听从宝玉劝她多多与父亲聊天开解，林父的病稍稍好转了一些。家中事务也尽皆被宝玉暂管，替林姑父上了乞休奏折后黛玉便劝他先回贾府，毕竟那一府人事还需他回去操心。宝玉一直推说再待些时候。直到这天贾府有小厮来报“东府蓉大奶奶病重怕是要不好”。宝玉直愣愣地站在那呆了好半晌才说：“我要回去了。”他言语中带着些惶恐，从病榻前拉出来黛玉和她细细分说：“我早前就关注秦可卿的身子，派了一个退下来的老御医看着她，前些年苛待她的人也尽皆发卖了，为的就是让她好好的。”黛玉脸色也不好看，她知道这秦可卿是个不可多得的明白人，也隐约记得宁荣二府乱象好像就是从她身故开始的。连忙说道：“你不必跟我再多解释，快快回转，尽量救回她。一定可以的。”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是说给贾宝玉听得还是说给自己听得。

没再多言，外头小厮已经备了马等着了。宝玉骑到马上低头说了一句：“你且安心住着，叫林姑父放宽心。我解决完那头的事再过来。”说罢便打马而去。留下黛玉站在门前望着马蹄溅起的尘土怔怔。

看着宝玉远走的方向又发了会呆，才转头问香菱：“你怎么没跟你家公子一起走。”香菱微微低头：“姑娘这里总要有人伺候，公子也说，上了姑娘的马车，就是姑娘的丫鬟了。”黛玉冷清的小脸上扯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带着香菱继续伺候老父去了。

转眼就入了冬，冬日寒冷对病弱的老人家很不和善。林父稍有起色的身体沾染了风寒又委顿了下去，好在黛玉一直在身前，不说日夜不离，却也将府中事务打点了一清二楚。黛玉算是在家住定了，开始打发丫鬟小厮采买过年用的物件儿，另一边还要陪着父亲说些知心话、叮嘱下人不可哀哀戚戚看的人心烦。好在也有好消息，那日宝玉回了荣府后，秦可卿一场大病渐渐好了起来。黛玉知道这个消息也是松了口气，还是能改变的，也不是一定要按着原本的路去走。更加安心陪着父亲每日浇花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