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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太太声音尖锐,话落时便传遍了整个小巷。
顾怜秀眉轻蹙,解释道:“赵婶子,我兄长并不是被赶回来的,而是夫子让他回来自主习书,赵婶子并不知晓事情如何,还是不要乱说为好。”
“你这丫头,”赵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拍腿,一副替二人忧心的模样,“你是成日不出门,不知道,你哥这几年的束脩总是拖了又拖才交,他平日抄书写信又能赚多少?更何况家里还养着一个你,哪里还有多的钱交束脩?”
“要婶子说,你趁早嫁人也好,都十六了,是个大姑娘了,也莫要再拖你阿兄后腿。”
话落,院门便‘砰’地一声合上,赵老太太嘟囔道:“这会儿倒是气性大了。”
眼见隔壁几家都探头来听新鲜事儿,赵老太太先是狐疑地看了眼依旧紧闭的倒数第二户大门,也不再管什么,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得意洋洋地走过去了。
关上门后,顾怜身子有些发抖,她几乎是跑去厨房,“阿兄,你与我说,是不是当真交不起束脩了?”
顾钰没有答话,而是敲了两个鸡蛋进碗里,然后拿筷子打散,半晌,他抿了抿唇,才道:“小怜,你是想喝鸡蛋汤,还是炒鸡蛋?”
他虽不答,但顾怜已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眼角沁出泪来,去房里翻出自己这些年绣手帕攒的银子,全部拿到厨房来,哭道:“阿兄,你去读书,这是我攒的银子,全都给你,要是再不够,我们再想法子,你今日便回书院去,不要担心我,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她一心盼着兄长读书中举,期望能为父母洗刷冤屈,若兄长不能再继续读书,那顾家就没有脱罪之日了,兄长也只能潦草一生,再无出头之时。
顾钰眼眶微红,自顾做着手头的事,他身上穿的袍子衣领已经洗到发白,袖口也有磨损,但这已经是他能穿出去的,最好的衣裳了。
听着妹妹的哭声,顾钰心头不是滋味,他早就交不起束脩,是书院的叶夫子一再宽容,才能继续再待这么久,但如今书院换了新的山长,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何况是他这种每月拖欠束脩的人呢?
“小怜,你又偷偷绣帕子了,”顾钰指尖抹去眼角泪光,转身对正在擦泪的胞妹笑道:“莫哭了,等攒够了束脩,我再去,这样可行?”
书院束脩一个月半两银子,对于能供得起孩子考功名的家里来说不值一提,但顾钰抄书,三十文一本,一本抄五日,一个月也只能挣一百八十文,替人写信也不过五个铜板一封。
顾家落败,官兵抄家时他们什么都没能带出来,最后还是顾钰卖了藏在口中母亲塞给他的一枚戒指,才能租下如今住的小院,才能渡过最难的那段日子,抚养幼妹长大。
顾怜将荷包里的铜板全倒在桌子上,一边擦着泪,将桌上的半两碎银捡出来,“这些银子我每日都数,一共半两九十三文,我不该馋嘴,上次拿了两文钱买糖吃,哥你今晚就回去,我会继续绣帕子的,你不要再从书院回来了,好不好?”
她极少哭的这般狼狈,眼泪全都粘在面颊上,像是儿时惹了祸,哭着让阿兄帮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
顾钰想起来父母被押走那日,妹妹不过十三岁,想哭,却不敢,一直到了天完全黑了,才敢躲在他的怀里小声啜泣。
“小怜,”顾钰虚虚抚了一下妹妹的发,“赵婶子说的是真的,但阿兄说的也是真的,叶夫子说我的文章已经很好,在家温书也是可以的,你信阿兄吗?”
“信……”顾怜眸里盈满泪光,她抬手用袖子擦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顾怜信兄长。”
话虽如此,但她一顿饭却是食不知味,知晓兄长已经决心不再去书院是为银子烦忧,但却想不出一个好些的法子来,她从前不是没尝试过其它营生的法子,但都无功而返。
绣坊说她技艺浅薄,并不收她,就连出去卖自己种的蔬果,旁人见她年轻,卖的也少,大都不来光顾,更有男子出言调戏,后来兄长便也不让她去了。
这一夜,顾家兄妹都难以入眠。
次日一早,顾钰便起来将顾怜昨日没做完的木刺全部削出来,然后搭梯子全都固定在了墙上。
顾怜也起了,她昨日哭了一宿,面色不大好看,眼睛也肿的厉害,做了早饭后便在井旁洗衣裳,心里还是没能放弃让兄长去读书的念头。
她想着,秋试三年才举行一次,若兄长此番错失良机,便又等三年,如今离考试还有几个月,在书院能多待一天,便能多学一些。
可手头的半两九十三文却是她断断续续攒了一年多才攒出来的,若要凑够剩下的银子,和兄长赶考的路费,简直难如登天。
顾怜昨夜想了一宿,也没能想出别的挣钱的法子来。
这世道女子谋生艰难,更何况她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挑之人,做力气活比不上旁人,就连替人浣衣,也会被嫌弃洗的慢。
洗好衣裳,顾怜将手擦净,在菜园摘了些芥菜,切成丝准备做早饭。
早饭简单,不过一碗芥菜粥,配着自己腌制的小菜,便可饱腹。
虽说手头的确紧张,但顾怜也知晓兄长在书院清苦,每餐大抵就只有馒头或者糙面草草应付,每次休沐回来,都又会清减许多,她打算中午买只鸡回来,杀了炖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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