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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2页）

佟钰道：“好，我这就起床。”随手掀开被单。就在这一刹那间，忽然女童“啊”地一声惊呼，飞快背转身去，满脸通红。道：“你这人……你这人……”话未说完，便被一股难闻的臊臭气味噎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却听佟钰也一迭连声地惊呼道：“咦，我这是在哪里？你们是谁？娘！大姨娘！二姨娘！我饿了，要吃面，快给我穿衣服！”那佟钰竟是精赤条条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还东一条、西一道地涂抹了不少污泥，臊臭难当。女童和佟钰各自惊疑不已，只有杜伯当笑得前仰后合，显得十分开心。

那女童不敢在屋内停留，快步走了出去。不多时，店小二端着一大木盆清水进来，与佟钰洗掉身上污泥。沐浴完，杜伯当指着床角道：“洗也洗了，穿上你的衣服。”

佟钰瞧了一眼，道：“那不是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呢？”

杜伯当道：“这就是你的衣服。我说小子，现下你已经不是什么佟府的少爷了，从今往后，别再摆你公子哥的派头。你要跟我学习武功，穿那么好的衣服做什么？你原来的衣服已经教我送给一个小叫化了，你穿小叫化的衣服，这样才像学武功的样子。”

佟钰逐渐恢复记忆，认出眼前这白胡子老头，正是将自己掳出家门的那个人。气愤地道：“教我穿小叫化衣服，那我不就成小叫化了？”

杜伯当咧开大嘴呵呵笑道：“是啊，就是要你变成小叫化，省得旁人来不来就把你当成什么府的公子啦，什么有钱大户的子弟啦。你变成小叫化，就什么也不是，若身上再抹些臭泥，呵呵，那便愈发像……嘻嘻嘻。女娃娃天生好洁净，闻到你一身臭气，还不老远就躲开了？以后再不担心她来纠缠于你，大家各走各路，各奔东西。你说，我这法儿是不是妙得紧哪？哈哈哈哈。”

佟钰不愿见他这副得意样子，摸摸头顶颈下，道：“我的束发金冠呢？还有我的长命锁呢？是不是也叫你送给小叫化了？”

杜伯当道：“那倒不曾，金冠和锁子被我送进当铺当了几十两纹银。咱们一路向西，还要走很远的路嘿，多些盘缠，手头也宽裕些。再说了，从此你跟我专心练武，要那些劳什子做什么？”

佟钰埋怨道：“我那金冠金锁值好几百两银子呢，你只当了几十两，这等蚀本生意你也做得？”猛然间他想起一事，大叫：“哎哟，我的好宝贝？”急急忙忙便在床上翻找起来。

杜伯当弄不清佟钰因何大起忙头？只和解道：“好了，好了，你要是喜欢，日后我再给你另外打造金冠金锁就是，现下赶紧穿上衣服吃饭。今天咱们暂且在这客店再住一晚，昨日我为你运功疗伤，过于损耗内力，须得多养一养。明天一早，咱们再起程赶路。”

佟钰在床脚找到那只过笼，拿起一看，见蛐蛐儿好端端的还在里面，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由于光着身子无处可藏，便将过笼像簪头发似的别在发髻上。嘴里仍接着杜伯当的话茬，气哼哼地道：“我才不穿那臭哄哄的叫化衣服呢，我也不吃饭，也不跟你走！”

杜伯当一时倒拿他没有办法，转着眼珠想了想，道：“饭还是要吃的，不吃饭怎会有力气练功夫？这衣服么……嗯嗯，要是你实在嫌臭，而这衣服又臭不可闻，闻之又吃不下饭，就叫店里伙计拿去洗洗再穿也行。小二——，快将这臭衣服拿去洗了，没看见我老人家正在吃饭么？”

店小二进来，一面捡起叫化衣服往外走，一面嘟嘟哝哝：“你这客人，就会做些没来由的事，衣服都这般糟烂了，连块铺衬布也找不出来，还洗什么洗呀？我们是开店的，屋子被你搞得臭气熏天，叫我们日后怎么做生意？”

杜伯当于他说话全当耳旁风，招呼佟钰道：“现下可以吃饭了。”

佟钰脸一扭，道：“光吃白饭呐？我可吃不下。我要吃鸡汤肉丝面。”

杜伯当道：“这不是有炒菜就着下饭吗？这笋片炒肉、蒜蓉茄子味道还成，要不你吃吃看？”

佟钰的嘴角直裂到耳根台子后面，轻蔑地道：“那是穷乡下人才吃的菜码，我尝都不要尝。在家里我每天一起床，吃的都是鸡汤肉丝面。没有鸡汤肉丝面，我就不吃饭。”

杜伯当却也光火起来，道：“没有鸡汤肉丝面，爱吃不吃，我还告诉你，从现下起，你已经不是佟家大少爷了，不是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而是有什么你就吃什么，不吃就饿着！不饿你几顿，你也不知道什么叫饿。”

“鸡汤肉丝面来了。”正这时，店小二端着一只碗推门进来。

杜伯当一怔，不悦道：“我没叫你做面哪？这我可不付钱。”

店小二将面碗塞到佟钰手上，道：“不用您老人家付钱，有人已经付过钱了。”

杜伯当即刻省悟，冲着窗户外面便嚷嚷开了：“女娃娃使尽诡计枉费心机，佟家阔少已变成个穷叫化子了，你再怎么下工夫也是白搭。我劝你把心思还是朝别处使使，免得到时找不着婆家，十七大八了还没处可嫁，白白耽误岁月。”但是，任凭他如何叫嚷，窗外却无人应答。杜伯当嚷嚷了一阵，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也不再嚷嚷。

吃过饭，店小二将碗筷收拾出去。佟钰因为没有衣服穿，便呆在床上琢磨如何找机会悄悄溜走。这当儿，杜伯当也坐在床上，像老和尚念经似的闭目养神。佟钰暗忖，白天溜走怕是逃不过杜伯当的眼睛，等到半夜待他睡熟，那时开溜就容易多了。心里拿了定准，便一心只盼着天快些黑了。

时下虽近晚秋，但天气仍十分燥热，中午晾出去的衣服，下午就干了。店小二将那身叫化衣服送进来让佟钰换上。尽管浆洗过了，叫化衣服上仍有股酸臭气味，佟钰因为想着夜里开溜的事，顾不得气味难闻将其穿在身上。一俟吃过晚饭，早早就爬上床和衣躺下，等着杜伯当睡熟好开溜。杜伯当见他乖巧听话，并不疑心有他，只道：“好好，今晚早些困觉，明日好早些起床赶路。”

佟钰躺在床上，大睁着两眼静等杜伯当入睡。但是杜伯当自从吃过晚饭就在床上打坐，直到天都黑得透透的了，也没有睡觉的意思。倒是佟钰自己，终于熬不住困劲儿，竟先自睡着了。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佟钰在睡梦中忽然被一阵说话声惊醒。声音来自窗外，佟钰先侧耳听了一会儿，没听清说的什么，便悄悄溜下地去察看。杜伯当的床上没有人，佟钰心下一喜：姓杜的没在，正好趁机开溜！摸到窗根底下，顺着开启的窗扇向外一张，见客店院落里站了五六个人。佟钰本能地一缩头，然后再偷偷扒眼去瞧。星光下看得分明，除了杜伯当，另外五人并不相识，其中一人是个女子，另外四个男人却是古怪，这般大热天气，他们每人竟都裹了一件羊皮袍子在身上！而且脚上穿的是尖头皮靴，头上发式也与常人不同。想来都是客店里的客人，只是半夜三更的，他们聚在院子里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