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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第1页）

一秒记住【xiaoyanwenxue.com】精彩无弹窗免费！舒洛一口气说下来，这时才略微一顿，昂然扫视众人。又道：“大宋既已取胜，正欲一鼓作气将辽兵逐出国境，忽接边庭急报，说西北党项、吐谷浑部落，纠集部众陈兵于宋辽边界，意有图谋。

“党项及吐谷浑部落是西夏的前身，其时正悄然崛起，极力向外扩张。明眼人一望而知，党项和吐谷浑人此举正是螳螂捕蝉之势。宋辽相争，必有一伤，辽兵虽败局已定，但二十万大军作困兽之斗，能力仍不能小觑。宋军虽胜珠在握，然而战至后来，伤损亦不可避免，很可能宋辽两家都要大伤元气。而党项、吐谷浑人则可效仿黄雀在后之法，辽败则击辽，宋败则击宋，企图坐收渔人之利。

“大宋权衡利弊，认为宋辽澶渊之战并非裂土之争，而党项、吐谷浑人却有侵吞之意。此刻虎视眈眈，觊觎在侧，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从长远看，宋辽之战无论谁胜谁负，或迟或早，都将被党项、吐谷浑人所乘。

“大宋断定来自党项、吐谷浑人的威胁远比宋辽之争凶险得多，遂派谴使臣直入辽营陈说利害，并表示愿在胜势之下与其罢兵言和。

“孰料，辽主不唯不识时务，反而执意要钱。为顾全大局以保边庭安泰，大宋毅然再做牺牲甘愿输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与大辽讲和，委曲求全。其实，党项、吐谷浑人陈兵寇边辽主早有密报，虽心内忧急却佯做不知，这也正是他们狡猾之处。及见大宋真心议和，辽主即也欣然接受，并且不等议和达成条款，便早早撤兵回辽。是年十二月，宋辽签订澶渊之盟，息兵修好。自此，两家使节来往不绝，边庭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尽享太平。大宋真宗与大辽圣宗时有书信，并作画互赠致礼，一时传为佳话。

“这便是宋、辽澶渊之战的真实过程，希伊兄，舒某可有一字一句为大宋矫饰粉过之词吗？”舒洛说完，定定地望着希伊。

不等希伊说话，佟钰先自耐不住叫了起来：“原来这事我们大宋还屈着哪，可也太屈了！”他心里一直敲打小鼓，生怕舒大哥说出大宋被大辽打败的话来，那脸上可没什么光彩。待听得宋军一箭射死辽先锋大将，连胜三阵解了澶渊之围，这才放心。瞥了身旁的合喇一眼，将脊背挺得溜直。

合喇也道：“天下太平，百姓福康，乃是重中之重，大中之大。大宋以重大之举保得国家百姓太平福康，却也不枉了屈以求和的一番苦心。”

佟钰认真想了想，觉得合喇这话并没有随声附和拍自己马屁之嫌，这才道：“你这话说得很对，国家百姓太平福康才是顶顶要紧的。”

希伊却仍不服气，道：“先生所说只是一面之词，与大辽记载出入甚多。”

舒洛呵呵笑道：“所谓出入者，无非难言之隐而已。有损大辽颜面之事，大辽自然不肯辑录史册。然则，既有出入，必有疑问，稍加考证，便可探知是否为真实情形。比如，大辽何故匆匆从大宋班师？欲知端的，查一下辽廷南院当期塘报，以及班师大军又调往何处即可大白真相。又如，辽将萧挞览被宋军一箭射死，大辽为了遮丑，史籍中必无记载。然而，先锋大将莫名失踪，任谁都会起疑。只须检索一下阵亡将士名录，或抚恤名录，兴许就能解开这个迷团。先锋大将战死沙场却不事张杨，可见死得并不光彩。”

希伊哼了一声，冷冷道：“先生一向以才高自视，原来学问都是这般七拼八凑，凭空臆想出来的。”

舒洛道：“读书不用功，便为椠字佣。遇有疑问自当多方求证，否则何谓学问？这道理三尺小童都懂，希伊兄缘何不知？”

这时，骨舍忽然插嘴道：“先生说的却也是三尺小童的道理，明知这会儿我们拿不出佐证来证明先生所说是否正确，却还硬要我们相信先生说的都是事实，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舒洛瞥了骨舍一眼，没有答言。

骨舍立时神色一振，追问道：“怎么？先生无话可说了吗？”

舒洛抬头望天，道：“庙堂之上，乃是国家干梁、饱学高士讲论场所。骨舍学识浅薄，不具辨别之能，不足与高士语。”

骨舍面红过耳，希伊接过话道：“先生自诩高士，然则以大宋泱泱之大，却无先生立锥之地，以至亡命海外朝不保夕，自谋尚且不能，又有何能为谋干国家大事？如此高士，岂不羞愧？”

舒洛微微一笑，道：“尺泽之鲵，安知鲲鹏之志。昔时夫子厄于陈蔡，天下莫能容，而弦歌之声不绝于耳。舒某效夫子之不容，存圣人之志向，不惟不愧，反觉其乐无穷。然，高士者，必胸怀高远，以天下为己任，进则忧民，退则忧君，是进亦忧，退亦忧，何来闲暇以自谋？希伊兄以饱学厕身廊庙，当此时刻，却无一策供御敌安邦以解君忧，是否真的饱学，实在令人深疑？退一步说，就算当真饱学，然而饱则饱矣，只是不知其饱学是多用于自谋，还是国谋？如此之饱学，学高而格低，虽忝列廊庙之上，却难列高士之侧。由是，闭嘴可也！”

希伊与骨舍羞愤难当，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当儿，阿骨打忽然呵呵笑道：“先生请坐！”说着指了指肩下一张椅子。看看希伊，又看看骨舍，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然后高声向外传令：“叫报事探马直接进宫说话。”

传令官将阿骨打指令一声接一声传了出去，佟钰听到一骑马从皇宫大门一直向这里奔来，将到门口，众人扭头望去，见一人滚身下马，跌跌撞撞扑进屋内，跪地禀道：“启禀都勃极烈，大宋出兵了！”

众人不约而同齐声欢呼。

舒洛霍地从椅上站起，激动得嗓音也变了，问道：“此话当真！可是亲眼所见？”

那探子道：“没错，是派去的使臣亲眼所见，整整二十万大军，旗幡号带，遮天蔽日，由枢密使童贯童大人亲自率领，先锋大将叫作刘延庆，五天前正午时刻点炮出兵，一共放了三十六响炮。派去的使臣眼见大军出了城，这才派人连骑快马，昼夜不停赶回来报讯。”

一霎时，舒洛眼中热泪奔涌而出，他也不加擦拭，任凭泪水满面流淌，嗓音呜咽，已说不出话来。佟钰的一颗心，也扑通扑通跳得欢快。合喇则：“嘿！嘿！嘿！”地，不住赞叹。

阿骨打挥手让探马退下，待大家安静下来，缓缓说道：“大宋出兵固然是好事，可以分散大辽的兵力。但是别以为大辽就因此不打咱们了，那是做梦！我从来都说凡事要靠自己，不能靠别人。咱们与大辽这一仗迟早要打，这件事大宋可帮不上忙。不过我不喜欢躲在城里等大辽来打，要打就出去打，打野战。从今日起不用再演练守城了，改练野战。”

散后回到下处，佟钰问舒洛：“阿骨打爷爷手一会儿向上指，一会儿向下指，那是什么意思？”

合喇抢着道：“我知道，爷爷的意思，是说希伊和骨舍与师父辩论不知天高地厚。这两天他俩总在爷爷面前说大宋和师父的坏话，说南蛮子从来说话不算数，大宋根本不敢出兵。爷爷不理他们，他们就越说越厉害。可巧，今天被师父数落一通，又见大宋发兵，他们再无话说。”

舒洛猛然醒悟，原来阿骨打今天由着希伊、骨舍盘诘自己，乃是让自己有个辩白的机会。再者，由于大宋没有及时出兵，大金上下都产生一股怨气，借此机会，正好加以疏导解释。只是因此得罪了希伊、骨舍，却是始料不及。这两人也真是，他们要在阿骨打面前展示才能，那就多提良策叫阿骨打欣赏啊，那才叫真本事呢。用言语攻讦，这算哪门子读书人？这些时日，我已尽量少说话，以便让他俩多在阿骨打面前展示，却仍不能免遭两人嫉妒。嗐，文人相轻，真乃至理，这番算是当面见证了。

正自沉思，忽听佟钰问道：“舒大哥，你说大辽‘这也是他们狡猾之处’那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