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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第1页）

一秒记住【xiaoyanwenxue.com】精彩无弹窗免费！佟钰站立墙头，一阵风来，只觉浑身冰凉。刚才全神贯注与兀术斗箭，竟惊出一身冷汗。正要跃下墙头，忽觉脚边有些异样，低头一看，只见两脚外侧，紧贴踝子骨处斜插着两支玄铁箭。这两箭分明是射自己两只脚的，但奇怪的竟然没有射中？被玄铁箭射中，那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没有射中？以兀术的箭术，夜里三百码步外射香火头都能百发百中。而这大白天，又是不足百码的距离，虽说飘飞的雪花有些碍眼，可也决不至于影响兀术的玄铁箭射偏？而且是两支箭都射偏？佟钰想不明白，难道是兀术手下留情？可他射我脑袋那箭，直是要我命呢。他不可能对我脑袋不留情，单对我两只臭脚留情。还有啊，按照事先说好的，我不能躲到墙后，双脚也不能离开堞墙。可最后一箭，我整个人都躲到了墙后，两只脚掌也抬离了堞墙，以兀术脾气，他要是不想撤兵，必定会抓住这两处口实大事矫情。而我的确是输了，他要据此处置我也没甚话说。但他射完第三箭掉头就走，吭也不吭，就等于这场比试他自认输了。

兀术会认输？这可是天下奇闻！

佟钰下了堞墙，感觉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处处酸痛，便盘膝坐倒，做起功夫来。旁人也不过来打扰，默默注视金兵后撤。大家心里清楚，金兵能退去，那是佟钰用命换来的。最后那一箭，佟钰离生死仅相隔一线。

金兵退去后，张大人加派了斥候兵了望警戒。一个白天过去，未见金兵有何举动。入夜，金兵营内像往常一样，灯火通明。但王副将却觉得有点不大对劲，那灯火燃得有点发死，一点活气都没有。佟钰心急要去探营，被张大人阻止，说是金兵既答应退去，那就再等等看。

好容易挨到天明，佟钰也瞧出金营有些不同寻常，偌大个兵营，怎的连一点声息也没有？执意要去察看。王小顺带领的那一百名兵丁也要随同前去。张大人点头应允，嘱咐他们要多加小心。

佟钰带领王小顺等依旧用绳索缒到城下，悄悄向金兵营寨摸近，离着老远就见金兵营地空荡荡的，寨栅、帐幕、碉楼等设施俱都不见。走进一座营盘查看，只见在原来扎营寨的地方，远近戳立着数千根木桩，上面绑着松明火把，有的还在燃烧，有的则冒着徐徐青烟。其他几座营盘也大致如此。原来金兵早已拔寨离去，早先绵延数十里的金兵大营，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金果真撤兵了！众人激动得跳着脚的欢呼。

高兴一阵，佟钰为确定消息，派人四下寻察踪迹，看看金兵向哪里去了。大家分头察探，佟钰自己则往北边去寻。大金在北边，兀术要真是撤兵，应退向北边。

佟钰一口气向北奔出四五十里，却一点金兵的行踪也没有寻到。昨天一日一夜的大雪，将大地山川遮盖得严严实实，便是有些痕迹也看不出来了。

佟钰返回原地，其他人也都没有寻到任何踪迹，但大家仍然兴高采烈，毕竟金兵退走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回到城下，佟钰让王小顺等先攀上城去，一个人又往东边寻去。金兵就这么悄然退走，他心里总觉着不踏实。就因为和兀术一场比试，大金说撤走就撤走了？我佟钰可没这么大脸面，兀术更不会舍我这个脸。说不定，又是兀术在调花样？

他先向东寻了一程，拐过一个山坳，又顺着大路往南去，忽然在一处土坎下面，发现有些物事甚是惹眼。赶上前一看，是一堆一堆的马粪。马粪冻得梆硬，少说也有十几个时辰了，而靠近土坎下面的浮土上，还留有一些马蹄印。这表明曾有大队人马在这里驻扎过。土坎下面背风向阳，雪花飘落不到，因此马粪和马蹄印没有被大雪掩盖。

佟钰俯身细看，不由脱口惊呼：“是金兵！”

在纷乱的马蹄印中，佟钰发现了几个大号的马蹄印，那是大宛马的蹄印。大宛马产自西域，是上等良马。大宛马只有大辽才有，大宋没有大宛马，但有辽北马，而辽北马个头不及大宛马高大，蹄口也小得多。本来大金只有几匹大宛马，然而大辽亡国后，辽兵几乎都投降了大金，是以大金也有了许多大宛马。佟钰断定，这必是金兵无疑！怪道兀术肯轻易撤兵呢，果然是他在调花样！

佟钰不敢耽搁，急忙赶回同州，将看到的情形告知给张大人。众人闻听金兵往南去了，人人都震惊得站立起来，群情激愤。关西川连连撞击他的银锤，叫道：“哎呀，哎呀，这还了得！这还了得！”王副将也不停扼腕，后悔没有及时识破金兵诡计。

张大人分析道：“金兵南去，其意不善，必是图谋我大宋朝廷所在。看来他们昨日攻城前就已定下绕路南下的计谋。他们与佟兄弟比试射箭，不过是虚晃一枪，目的是不引起我们的警觉，他们好抽身上路。倒是平白让佟兄弟经历了一场凶险。”

关西川道：“可不，起初我还以为那个王子是卖面子给佟兄弟，没想到他竟是包藏祸心，临走他还要害佟兄弟。要不是佟兄弟武艺精强，险些就着了他的道。”

佟钰内心也这么认为：看来的确是这么回事，兀术着急南下才是他要调的花样。不过，他虽然没有给我脸面子，倒是很给我两只脚面子。他没有射我两只脚，的确是箭下留情。

张大人道：“金兵绕过同州南下必然有后顾之忧，咱们赶紧追上去，对金兵加以袭扰，不教金兵顺利南进。再有，眼下城中早已断粮，延挨下去全城都要饿死。为今之计，只有暂时放弃同州，动员百姓向南迁移。只要留得命在，日后击退金兵，再回来重建家园。”

眼前情势明摆着，众人心内都清楚，用不着再细说，便一致同意张大人的主张。张大人当即分派，教文官都去劝说老百姓准备离开；让王副将计点兵丁重新整编。并将兵权也交由他指挥。其他人也都各有职司，事无巨细，每样都着落到人。佟钰也被安排协助王副将掌管军事，王小顺那一百名兵丁也划归佟钰带领。张大人特意嘱咐佟钰：“保护十数万百姓在途安全责任重大，佟兄弟万勿推却。”佟钰学着别人的样，凛然受命。然后，张大人又叫出一名僚属，将官符印信交了给他，嘱其小心保管，若是张大人本人有什么意外，就由这名僚属将印信交还朝廷。

接着，众人商议了南行路线，随即分头干事。然则佟钰却觉得张大人把事情都分派别人做了，他自己反倒清闲无事？

商议定了，大家抬起负伤和阵亡的将士一同下城。佟钰看到那个织补毡幕的白胡子老兵倚墙坐倒，身上中了十几箭，已然气绝。他的眼睛翻着望向天空，那里曾经有一块巨大的毡幕，而现下只剩下几根纵横交错的毛绳。白胡子老兵的手指上也缠着一段毛绳，看情形他是在结绳时被箭射中的。佟钰不由为他叹息，金兵的箭利，一块毡幕怎能遮挡得住？而这几根毛绳更是无济于事，偏这老兵不惜性命地还要织补。或许他也知道这毡幕根本没有丝毫作用，只是想给大家一种能被遮挡的慰籍罢了。佟钰上前将白胡子老兵的眼睛轻轻合上，心里默默祷告：但愿大宋不要像这块毡幕一样，轻易就被利箭穿透。大宋应当是一面坚盾，能够遮挡任何利箭，保护她的子民不受伤害。

佟钰叫过一个兵丁，两人抬起白胡子老兵，随着众人一起步下城墙来到城内。抬眼望去，立时被眼前情形惊得呆了！自从来到同州，他这还是第一次进到城内。同州城原来什么样他没有见过，但现下却是一片圮毁颓败景象。没有房屋，没有楼宇，没有亭榭，没有殿堂，入得眼来的，尽皆是残垣断壁。人们或三五一簇，或十几一群，席地而坐。身周残存的墙垣，表明那里曾经矗立过栋栋房屋。而此刻，构建房屋的砖石、檩木、青瓦俱都被拆下，当作抗击金兵的滚木擂石投到城外去了。

佟钰见这些人里有男人，女人，也有老人和孩童，他们是同州的百姓，但已分辨不出谁是贫民？谁是富户？哪儿是寒窑？哪儿是豪门？所有的房屋，都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