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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第2页）

佟钰腾地跳起，脸红脖子粗地叫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埋汰人吗？我们受酒鬼书生之托，千里迢迢将它从海外带了回来，原是因为这是大宋的宝物，不能流失了。现下物归原主，一个小钱我们也不要，就是这样！”想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岂有他哉！”

李清照赞许道：“公子真高洁之士。如此，未亡人谢领了。”

佟钰这才转怒为喜，道：“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要求，请夫人告给我这宝物叫个什么名？不然人家问起来，我连个名也叫不出，那这脸上可挂不住。”

李清照也笑了，道：“这叫鬲，是远古先人用来盛放食物的器具。”

佟钰道：“酒鬼书生说这上面有古人的故事，可我不信，它又不能说话，就算当真有故事，我们也无法知道啊？”

李清照道：“说有故事，不算夸张，探究古器，的确能给人以启迪。比如这鬲，乃是远古商周时代用来盛放小菜的。大菜、或比较重要的菜，则用鼎盛。”

佟钰不胜惊奇：“咦，还分大菜小菜，远古时的人也吃大席面吗？”

李清照道：“是啊，中华美食，冠绝天下，连夫子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呢。”

“呵呵呵呵。”佟钰打心眼里欢喜了出来，道：“原来咱们老祖宗也好吃呢。兄弟，以后吃饭不用再装斯文雅相，尽管放开肚量去吃，这是古往今来的传统嘿！”

突不古也裂开大嘴，嗬嗬嗬地跟着他笑个不了。

李清照道：“每件古器物都有故事，尤其有款识的，破解了这些古文字，我们就可以知道远古时人们在想什么？做什么？这些文字积累多了，形成一个个小故事。将一个个小故事分门别类串起来，就又形成一篇大文章，这便是金石学。能证伪谬，去取褒贬，增订史实。”

佟钰肃然起敬，看来这满屋子铜的、铁的、瓷的，和庭院里堆积的石碑木雕，也都是作这金石学的宝物。不禁啧啧称羡：“了不得，了不得，原来是门大学问呢。”

李清照道：“的确是门学问，这学问还是咱们大宋朝的创举嘿。最初金石学发端于真宗咸平年间，至仁宗朝始有大成。刘敞、欧阳修，都是这门学问的大学问家。”

佟钰道：“听偷窃宝物的马老大说，你家这等宝物数也数不清，那夫人也是个顶老大的学问家咯。”

李清照道：“何敢称家？不过，未亡人夫妇的确颇好此道。然而可叹的是，穷三十年之积累，所谓数也数不清的宝物，一朝便散失殆尽了??????”

李清照脸上露出不胜哀戚之色，讲述起她一家从山东来到建康的辗转经历。原来，靖康元年金兵入侵，她丈夫赵明诚正在淄州任上，眼见金兵势大，便从东海一路南逃，渡淮又渡江，到了建康。之后康王赵构称帝，赵明诚被起用任建康知府，后又知湖州。不料，赴任途中，感染暑疾，不久便病死于建康。

李清照道：“南渡之时，家中所藏虽不忍心丢弃，但毕竟不能全都随身携带，一减再减还装了十五车，雇船运过江来，而山东故地仍锁了十余屋的古器。原本期待来年春天情势好转再备船运来，哪知十二月金兵攻陷山东，一把火，将十余屋的古器皆烧成了灰烬。之后，金兵又进犯江南，是以我便谴人先行送行李去往洪州。孰料，金人随之陷洪州，行李等包括运过江来的古籍书册，全都散失了。然而金兵攻势正急，一刻也不能停，便携带所剩古器卷轴等物逃往台州，经黄岩，寻船入海。那时包括皇上大家都往海上逃，我们便跟随皇上的船入海道，走温州，奔越州，至衢州。无奈金人在后苦苦地追，我们也只有苦苦地逃。复赴越，又赴杭，历经年余。这期间竟有人传言，指摘先夫以所藏古器贿赂金人？为证明清白，我便将所携古器悉数取出，送往朝廷。后来闻知，那些古器都到了李将军家中了。此时我身边尚余书画砚墨等物七小箱，便爱惜如护头目，再不示人。那日居住在会稽，忽然一晚，卧房墙壁被人凿穿一洞，有贼进来又偷走了五箱。至此，从山东携带的十五车所藏，皆荡然矣??????”说至此，满面凄怆，溢于言表。

佟钰不解地望着她满屋子物事，道：“你这里不是还有这么多吗？不耽误你做学问。”

李清照道：“这些都是近年所收，俱都没什么史料价值，也不值什么钱。”

佟钰宽慰她道：“我只道战乱教百姓无法做活路，商人无法做生意，料不到读书人的学问竟也做不成。还好，那些物事不会烂掉，等打走了金兵，再想法找寻回来。”

李清照凄楚地道：“本来未亡人也是这般想法，区区物事，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圣人亦云：‘人遗弓，人得之’，又何足道？然则物事可以弃舍，人的生命，如何能够逝而复生？”

佟钰只道她伤心丈夫过世，道：“人死是不能复生，但我们活着的人可以接着做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