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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启程（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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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政事堂忙碌的龚定纶听得通传，还以为陛下动作迅速这么快就给他送人了，正一面掩饰激动一面担心被人瞧出端疑。结果就只是孟总管宣诏让他担任钦差大臣督导赈灾，且是即刻前往吴郡、广陵郡。

“臣遵旨。”龚定纶接过圣旨，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雨打池塘，波纹叠波纹，层层止不住。

明明方才还有说有笑，明明知道他一家老小被贼人虎视眈眈，明明...可陛下还是选了他做钦差...陛下有陛下的难处，身为臣子他应该体谅的，可是龚定纶清楚，此时心中那股不明的情绪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既然陛下在圣旨中明确让他明日午时即刻动身，那应该是准备大刀阔斧，快刀斩乱麻，赶在世家出幺蛾子之前落实赈灾之策。好在无相钱庄也是自己人，他尚能挤出部分时间来安排家中之事。

定局已成，龚定纶没有时间放纵自己继续感伤纠结，他似枚不知疲惫的陀螺一般，从政事堂到商行，从商行回府，从禾风斋往前院书房...五更上朝起一直忙碌至第二日近午时。

阳光正好，烈烈当空，照到人身上无端地让人发软。

“四爷，咱们该走了。”梧桐看着自家主子双眼血丝遍布，心疼得紧，但又不得不开口催促道。

“嗯。”龚定纶动身，走到大门口又回头，似乎一切都安排好了，可是——老大要忙钱庄的事情，他也需要大侄子帮忙采买赈灾物资事宜，所以老大也要走，家里就剩个半药罐子老二和傻老三，龚定纶实在有些放不下心，这迈出门槛的一步似有千金重。

“四爷！”梧桐已经瞧见巷子口衙门来催的官人了，不得不再次催促主人。

唉，总归要走的。

龚定纶沉着脸一脸肃穆地快步上马，他袖间藏了几枚银针，以供困时之需。赈灾片刻必争，哪有时间给人坐马车悠哉？

其实算起来龚定纶已经两日不曾休息，他此刻纯粹是在强撑。马蹄嘚儿嘚儿，有种特殊的韵律，龚定纶神思一时不稳，忽然莫名想到阿姐，蕃丘一战阿姐也是不眠不休，她那时候在想些什么呢？可也如他一般脚底发酥？觉得整个世界都绵软成了白馍？

‘应该不会吧’，龚定纶忽然突兀地微弯了下嘴角，‘阿姐可厉害了呢’。

半路遇上的同行同僚一直偷偷观察着龚定纶，兀地瞥见这一幕诡异变脸，就好像是故意朝他笑警告他知道他的小动作一般！遂愈加觉得龚侍郎深不可思，危险得很，默默夹紧骑马的双腿，似乎这样就能将他看不见的尾巴藏好。

“龚大人！”、“龚侍郎！”南城门门口一众等候多时的官员纷纷露出友好的笑脸，主动与龚定纶打招呼。

此番阵容是陛下、右相与世家多番博弈的结果。这些人中有致力于跟随陛下以推行新政为毕生使命的，有世家派来监察捉尾巴的，也有望子成龙的长辈加塞来的小年青...但这些人即便分属不同阵营，此次赈灾之行于他们所有人而言都是一次难得的政绩积累机会，很有可能成为他们仕途的跳板。而龚家四爷作为此番南行的绝对主导，自然成了众人巴结的目标。

可惜“郎有情妾无意”，龚定纶面对众人的热情只敷衍一点头。

龚定纶环视一圈略有失望，这里面没有宫中的人，更没有陛下身边的人。那昨日陛下的亲口承诺呢？他都要出发去吴郡了，说好的帮手呢？君难道也有戏言么？不知是不是长时间未休憩的缘故，龚定纶情绪波动有些大。

正当龚定纶开始自以为是地觉得他现在很了解当年老爹的感受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四叔”。

龚定纶回头，是大侄子。咦？这小子挤什么眼睛？

有话路上说不是一样么？还没有这么多不相干的眼睛直勾勾。

见大侄子坚持挤眉弄眼那般卖力，龚定纶无奈，干脆下马上前。这小子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情，他现在困乏得紧，上马下马的可不容易。

“四叔，人来了！”虽然有马匹将他们与那些官员隔开，但龚安南依旧谨慎靠近后才压低嗓音道。

‘人来了？什么人？这里到处都是人啊？’

大侄子说得没头没脑，龚定纶一脑门困惑。

“四叔，人来了！”龚安南见龚定纶没表示，以为自己方才吐字不清，便又凑近些再次说了一遍。

哈？龚定纶还是没懂。

“四叔，陛下说了这些人任你差遣。这是唤人的物件。您快拿个主意！”龚安南急了，直接拉过龚定纶的手，悄悄将一个特制的银哨塞到龚定纶手中。他知道四叔跟陛下要人了，也知道熊家笔墨行那边的事，如今他们就要离京，可家中之事还未安排妥帖，他实在忧心。这四叔咋就没啥表示呢？难道四叔也和陛下一般，觉得这些人带去南边更有用？龚安南近来总有些后悔，听什么劳什子家训，上面一个个都当甩手掌柜，他就该早早暗地里养些得用的人！

好在这回龚定纶瞬间就懂了，陛下的人！他当然也一瞬明了陛下此时才送人来的用意。只是什么都甘愿奉献为国的龚家早在三十年前就随着赤狐、随着龚家军一同消失了。如今的龚家，家人才是第一位！

眼下人多眼杂，龚定纶只用力回握一下大侄子的手，依旧保持着冷脸走回坐骑旁。抬腿两次又落空，似是上马不便，龚定纶这才扭头唤人：“梧桐！”

梧桐极快现身，心有灵犀地伸手去扶。

龚定纶借力顺利上马，同时借此动作将手中小物塞给梧桐。

只一句小小声的“陌影，人手。”，梧桐便瞬间领会，他借着排队出城的空档，悄悄与人群中变装的飞音接头。

原本一切顺利是极好的事情，可梧桐却高兴不起来，要怪就怪他耳朵太灵，这些大人哦，一个个狗模熊样，怎得就这么碎嘴？

梧桐从来没想过，自己和主子会以这般形式同时出现于他人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