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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后说完凤袍一抖就翩然离去了,只留下若微一个人站在寂寂的大殿中,她细细地凝视着殿中的陈设,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朱瞻基昔日的浓情蜜语,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两人相依相偎在一起的情景。
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人生在世,最痛苦的不是失去,而是曾经拥有的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曾经的甜蜜与温情,如今都成了凌迟自己的利刃,随着沙漏一点儿一点儿吞噬着她的年华和生命。
要这样活下去吗?
瞻基,请你告诉我,我真的要这样痛苦地活下去吗?
泪水不知何时悄然滑落,冷风拂过,泪痕很快被风干不留半点儿印迹,可是那泪水曾经淌过的地方皮肤觉得紧紧的,就像自己心底的伤,别人看不到,可它真正裂开过、如今正淌着血、深切地痛着。
宣德十年正月初十辰时,张太后牵着太子朱祁镇的手走上乾清宫玉台之上,她将虚岁九岁实则不满八岁的朱祁镇轻轻按在龙椅之上,俯视群臣,她庄严浩然的嗓音响彻大殿:“这就是新天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响起山呼万岁之声,满朝文武叩拜新皇。
朱祁镇的目光在殿中找寻了一圈,又投向立于身侧的张太后,他轻声问道:“皇祖母,母后呢?”
张太后好像没有听见,凌厉的目光直射在朱祁镇的脸上,朱祁镇不由打了个寒颤,立即端正坐姿大声说道:“众卿平身!”
“谢吾皇!”又是此起彼伏的谢恩之声。
人群中,没有母后的身影,朱祁镇有些好奇,也有些失落,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朝中大臣们的奏报吸引住了。看着那些或是高大,或是俊朗,或是已近垂暮之年的臣子们起身出列跪在他的面前,说着各种各样的吉祥话,奏报各地的要闻事件,他觉得新鲜极了,这比在上书房里听师傅们讲的文章典故要有趣多了。
朱祁镇和他的母亲一样,都注定要成为明朝历史上最为瞩目的人物。
他的母亲,一个山东邹平地方小吏的女儿,八岁入宫几经沉浮成为与皇后同样有册有宝打破后宫规制的皇贵妃。更因为他的出生,而让宣宗废弃元配成为皇后。
他,出生不足百日即被册立为太子,是明朝历史上最小的太子。
他,七岁登基,是明朝第一个冲龄即位的幼年皇帝。
他,正蹒跚着开始为君为帝的一生。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将迎来怎样坎坷的命运。中国历史上两次称帝,两次改元的,仅此一人。
就在这一天的晚上,若微带着湘汀和阮浪乘着一艘官船从北京南下行在运河之上。倚身舱门凭栏远望,看着岸上渐渐消失的光亮和水中的波光潋潋,若微不禁喃喃低吟: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
烛残漏断频倚枕,起坐不能平。”
一声轻叹,回身从几案上拿起一壶酒,三杯两盏入口,已然薄醉微醺。
“娘娘,夜深了,当心受凉!”湘汀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才让她从恍惚中醒了过来。
“湘汀,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她轻声问到。
“娘娘,已然二十六年了!”湘汀为她在身上披了一件孔雀绿翎裘,“娘娘,可是又想起以前的伤心事了?”
她摇了摇头,一支玉钗松松挽成的流云髻,如烟似雾,眼神流转间顾盼生辉,气质雍容又娇媚飘逸:“去,把我的琵琶抱来!”
湘汀面上一怔,娘娘已经好多年未弹琵琶了,但是她不敢多问,也无从揣测,只是从里间悄悄取来给她。
玉指轻撩,曲音悠然而起。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曲音止,清泪流。
回眸相问:“湘汀,你说,我是正还是邪?是忠还是奸?”
“娘娘!”湘汀眼中悲泣,跪在红毯之上,泪落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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