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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第1页）

离开雁门已经三个月了，阿梨恍惚觉得自己还在将军幕府，李牧的脸总会不时出现在眼前。她在邯郸时，听一个女子唱过一首歌谣，她当时还嗤之以鼻，觉得那歌唱得真是粗俗夸张，她那个时候也思念司马尚，那思念里有淡淡的忧伤，然而更多的是她臆想中的美好期许，全然不像那女子口中唱的那般度日如年。而如今，她却再找不出比那首歌谣更能形容自己此刻心境的了：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阿梨走出毡帐，不远处的老哈母林河上，热浪滚滚，暑气暄暄，河面上泛着蒸气白烟，烈日折射着粼粼波光直逼人眼，曲折蜿蜒的老哈母林河，宛如一条玉带连接着九重天。阿梨望着雁门方向的那片天，那里是否也是火晶燥物，皦日炎炎，营地是否依然是厉兵秣马，汗如雨泉？你是否也如我一般，无端久伫思缱绻，别来无日不萦牵？

阿梨心里一直想着李牧，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雉伊居次的毡帐旁。雉伊是句豹的亲妹妹，阿梨从小就跟着句豹满草原跑，可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却从来亲近不起来，两个人不是为了争抢东西吵架，就是互不理睬。阿梨自中原回来已经三个月了，除了在几次王庭晚宴上见过几次，她们俩正经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她们此生大概永远都不会像其他姐妹一样，亲密地玩耍，倾吐心事了。阿梨如此想着，正要转身离去，帐帘突然撩开了，雉伊愣在门口，明显地，她也没想到阿梨会在。许久，她一如既往地挺起胸，抬高下巴，道：&ldo;你……找我？&rdo;

从小到大，阿梨最不喜的就是她这副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嘴脸，可如今，阿梨却不甚在意了，她甚至有点儿同情她，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却也更羡慕她，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她是有多幸福，过了这么多年，她还能跟小时候一样。阿梨对她笑笑，道：&ldo;不知怎么地，就走到你门口了。&rdo;

雉伊偏了偏脑袋，僵硬地拉扯了一下嘴角，扭捏道：&ldo;那……要进来坐一下吗？&rdo;

&ldo;好啊！&rdo;阿梨欣然接受。自十岁起，阿梨就再没进过雉伊的毡帐，如今再次踏进，里面的陈设却一点儿也不陌生，雉伊喜欢红色，火一般的红，鲜明亮丽的红，阿梨扫视一圈，道：&ldo;还是那么喜欢红！&rdo;

&ldo;喜欢红招你了？&rdo;雉伊脱口而出。

&ldo;嗯！招了！这大热天的，你看着不觉得热么？&rdo;阿梨斜睨着雉伊道。

&ldo;不觉！总好过你那帐子，白森森的，办丧事似的。&ldo;雉伊说完，似乎觉得不太妥，可她公主脾气惯了，无论如何是不会低头认错的，只是有些不自然地转了转视线。

&ldo;那你这是天天办喜事？&rdo;阿梨反问：&ldo;还是雉伊居次想嫁人了？&rdo;

&ldo;哼！我才不嫁人，嫁出去，到头来还不是像你一样，灰头土脸地回来。&rdo;雉伊随手拿起一个棠梨咬一口，不客气地道。

&ldo;我是所嫁非人，又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跟我一样，再说，我哪里灰头土脸了？&rdo;阿梨也抓起一个棠梨，一边吃一边道。

雉伊扁嘴，斜睇阿梨一眼，嫌弃似地道：&ldo;瘦的跟羊肠子菜似的。&rdo;

&ldo;我这么瘦，还不是因为从小到大，好吃的都被你占了。&rdo;阿梨大咬一口，棠梨汁溅了一手。

&ldo;啧啧啧……，看你这吃相，恶心死了！给你，都给你，拿去！&rdo;雉伊鄙夷地把一大碟棠梨推到阿梨面前。

&ldo;好啊！多谢！&rdo;阿梨毫不客气。

&ldo;出息！&rdo;雉伊不屑道。

&ldo;出息？你呀！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你可知道，一年有多少人被活活饿死，冻死，等哪天，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你才会发现，一个你不屑一顾的棠梨，在很多人看来是多么遥不可及。&rdo;阿梨把棠梨定到眼前，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ldo;你……在中原挨饿了吗？&rdo;雉伊迟疑问道。

她在中原挨饿了吗？没有，相反，她比很多人都富足，无论是在司马府，还是在雁门李将军幕府，她都备受关爱，养尊处优。阿梨摇头，道：&ldo;没有。&rdo;

&ldo;那你还说的好似亲身经历过一样？哼！&rdo;雉伊把半个没吃完的棠梨扔了，侍婢即刻就把帕子给递了上来，可是递得急了，不小心撞到了主子的手，吓得忙跪下，道：&ldo;奴婢该死！&rdo;

&ldo;毛手毛脚的，什么事儿都干不好！&rdo;雉伊怒道。

&ldo;居次恕罪！&rdo;侍婢头伏地。

&ldo;起来吧，本居次今日心情好，饶你一回，你看你都来了大半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rdo;雉伊教训道。

&ldo;谢居次！&rdo;侍婢起身退到一旁。

&ldo;安曲呢？&rdo;阿梨默了一会儿，问道。安曲是雉伊以前的婢女，跟青儿是好姐妹。

&ldo;嫁人了！&rdo;雉伊回道。

&ldo;嫁人了？那很好呀，你为何还一脸的不高兴，难不成要她伺候你一辈子？&rdo;阿梨反问。

&ldo;好什么好，嫁了一个瘸子，她还乐得不得了。&rdo;雉伊嘟着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