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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第1页）

《太平御览》《太平广记》《文苑英华》之外，太宗朝主持修订的《广韵》，以及《说文解字》《淳化阁帖》等，极大地丰富了中国文化。这是比&ldo;平北汉&rdo;以及和平收复吴越国与清源军，更久远也更深沉的&ldo;文治&rdo;功勋。

&ldo;十六字教&rdo;

国子监总管李至推荐了国子博士杜镐、直讲孙奭、崔颐正等人之后，这些大儒都对帝国的文明推演贡献了学问、智慧和道义方向。太宗录用这批人物，一直嘉惠后人，若干年后，有一天，真宗皇帝对李至说：&ldo;朕宫中无事，乐闻讲诵。&rdo;我在宫中没有事的时候，愿意听听学者们讲诵经典。于是召崔颐正到后苑，讲《尚书。大禹谟》。

《尚书。大禹谟》，在学界被一部分人认定是&ldo;伪书&rdo;，但即使是&ldo;伪书&rdo;，从&ldo;制造&rdo;这部&ldo;伪书&rdo;的东晋梅赜算起，也在中国流行了一千六百年以上。其中很多思想已经进入传统，传播有效，成为中国记忆的一部分。《大禹谟》中最重要的意见是被人称为&ldo;十六字教&rdo;的四句话：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我在本书第一部《赵匡胤时间》中简略介绍了&ldo;十六字教&rdo;。现在重复来说它，实在是因为它太重要了。&ldo;十六字教&rdo;直指传统政治管理，它直接叩问：政治，如何才是合理的、合法的、正当的？人性恶，不可测，意味着政治充满风险。而如何治理，其道隐而不彰，并不是那么明白显示，让人轻松掌握。但一定存在一种唯一的精准之路可走，这条路是什么，也不知道，但&ldo;中道&rdo;也即&ldo;中庸之道&rdo;是必须考量的总体战略。&ldo;中庸&rdo;，不是&ldo;中间&rdo;；&ldo;中道&rdo;，也不是&ldo;中间&rdo;；不是所谓的&ldo;第三条道路&rdo;；而是&ldo;平衡&rdo;。政治治理的&ldo;平衡&rdo;状态，是一种从&ldo;实然&rdo;起步，走入&ldo;应然&rdo;的过程。而&ldo;应然&rdo;，是一种价值诉求。文明邦国，必须以价值诉求为导向，而不是以利益诉求为导向。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在人性恶的普遍环境中，在士庶对利益的普遍追求中，如何推演价值文明？这之中的&ldo;平衡&rdo;之路，就是优秀政治家的从政之路。一味顺从人性恶，引导本来就是&ldo;经济动物&rdo;的人类去瞩目于经济方向运转，等于&ldo;教猱升木&rdo;，教本来就会爬树的猴子去爬树，等于省略了价值诉求，天下攘攘，乃成一无义动物世界‐‐文明规则的破毁，丛林法则的流行，原因在此。一味演唱灭绝私欲，推演纯洁利他世界，等于背离人情，天下嚣嚣，乃成一虚假天使世界‐‐在虚假圣洁中自我高潮，在自我旌表中廉耻流失，最后演绎为一个犬儒主义天下，原因在此。

背离&ldo;允执厥中&rdo;的圣贤意见，不祥。

太祖、太宗明白这个道理，真宗也明白这个道理。在他们无数的治理经验中，这个理念指导下的政治经验，至为珍贵。

太祖&ldo;允执厥中&rdo;，以一种赎买而不是预先杀戮功臣，或无所作为的方式，解决了可能的&ldo;阴谋拥戴&rdo;问题。

太宗&ldo;允执厥中&rdo;，以一种政策性向&ldo;文治&rdo;倾斜的姿态，省略了多种&ldo;以暴易暴&rdo;的模式，尽量减少对武臣的各类制裁或轻蔑，引导大宋慢慢消弭五代以来，甚至秦汉以来的藩镇尚武的骄悍之气，收敛天地之间的杀气、戾气，以一代人的时间，推演了一个强盛的文明之邦。

真宗&ldo;允执厥中&rdo;，以一种&ldo;商谈&rdo;而不是&ldo;硬拼&rdo;的模式，与契丹平等对话，解决了多年对峙、流血的连绵战争问题，为大宋赢来了百年和平。

到了宋仁宗时代，晚期，开始渐渐偏离&ldo;允执厥中&rdo;的平衡路线，国家开始在祥和气象中隐约潜伏了不祥之兆。三百年帝国，有了危机。

&ldo;家法&rdo;与&ldo;家学&rdo;

宋代史论家吕中有专著《宋大事记讲义》，内中说大宋&ldo;家法&rdo;，有言道：&ldo;宋朝以家学为家法，故子孙之守家法自家学始，此范祖禹《帝学》一书极言宋朝承平百三十年，异于汉、唐，由祖宗无不好学也。然人君之学，尤在于所共学之人，故在太祖时则有若王昭素，在太宗时则有若孙奭、邢昺，在真宗时则有若崔颐正、冯元辈，皆极一时之选也。&rdo;这意思是说，为人所称赏的大宋&ldo;家法&rdo;，其实是来源于&ldo;家学&rdo;的！后代帝王之所以&ldo;守家法&rdo;，其实是从&ldo;家学&rdo;开始的。而这种&ldo;家学&rdo;，在于他们都有一个很好的&ldo;共学&rdo;之师，这些人物都是当时顶尖级的儒学大家。

宋代的&ldo;家法&rdo;是一个绝大话题，千年以来，议论不休，近人也有专著、专文反复讨论。理解大宋&ldo;家法&rdo;可以有几个方向，吕中先生这一番话让我思考这个问题，有了几个节点‐‐

第一，大宋&ldo;家法&rdo;，与&ldo;家学&rdo;有关，并来源于&ldo;家学&rdo;；而&ldo;家学&rdo;乃是以圣贤说法、儒家义理为核心的经典传承过程。

第二，并不存在&ldo;成文&rdo;&ldo;家法&rdo;，所有&ldo;家法&rdo;皆以&ldo;家学&rdo;为思想资源，因此，&ldo;家学&rdo;有多么复杂，&ldo;家法&rdo;就有多么复杂；但一以贯之的大道是&ldo;公道&rdo;与&ldo;仁德&rdo;‐‐因为这是儒学价值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