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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第1页）

可以将这种&ldo;政治深刻&rdo;的讲述概言为&ldo;羁縻文人论&rdo;。

率先讲述这种论调的，是南宋诗人朱希真，南宋学者王明清《挥麈后录》则记载了这个说法。

此类&ldo;政治深刻&rdo;从古至今并不鲜见，基本上可以归类到&ldo;阴谋论&rdo;大范畴。&ldo;阴谋论&rdo;除了奉旨操作之外，基本上可以看成是二三流文人对自家&ldo;政治深刻&rdo;的一种炫耀。但这种&ldo;政治深刻&rdo;古今套路一致，模式统一，只要熟悉这种套路和模式，可以很轻松炮制无数&ldo;阴谋论&rdo;。这个套路或模式就是：以诛心也即猜测动机为手段，视权威人物光明正大的安排或讲述，为障眼法，在障眼法背后，是权威人物的根本利益。

如此，&ldo;封建统治阶级&rdo;为小民伸张冤情、赈灾、恤老、轻傜薄赋等一切符合庶民利益光明正大的安排，不过是一种&ldo;让步&rdo;，是为了&ldo;封建统治阶级&rdo;长治久安，云云。这是&ldo;阴谋论&rdo;中的&ldo;封建统治阶级让步论&rdo;。

如此，&ldo;资产阶级&rdo;提高工人待遇、改善工人生活条件、施行民主宪政等一切符合庶民利益的光明正大的安排，其实都是&ldo;虚假&rdo;的，是为了&ldo;资产阶级&rdo;更根本的利益，云云。这是&ldo;阴谋论&rdo;中的&ldo;资产阶级虚伪论&rdo;。

如此，儒学光明正大讲述&ldo;仁、义、礼、智、信&rdo;，讲述&ldo;温、良、恭、俭、让&rdo;，讲述&ldo;四维八德&rdo;等圣贤理念，事实是为了&ldo;维护或迎合统治阶级等级制度&rdo;，是为了&ldo;自己有一天也能爬到统治阶级位置上去&rdo;，云云。这是&ldo;阴谋论&rdo;中的&ldo;儒学专制论&rdo;。

诸如此类。因此，古今&ldo;阴谋论&rdo;一般没有思想含金量。不仅仅因为它太简单、太粗糙、太过于程式化，属于&ldo;精致的坊间思维&rdo;，基本上不提供证据链，更重要的是：它所有的讲述，罕有真实判断。但最主要的是：几乎所有的&ldo;阴谋论&rdo;，都是对人类正价值的一种攻讦。&ldo;阴谋论&rdo;不仅仅是&ldo;反智&rdo;的，也是&ldo;反道德&rdo;的。从现在可以看到的&ldo;阴谋论&rdo;考察，几乎没有例外。

王夫之《宋论》专章说到大宋太平兴国年间的&ldo;羁縻文人论&rdo;。

他毫不客气地批评这种说法：&ldo;忮人之善而为之辞以擿之，以细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奚足信哉？&rdo;忌恨他人的善行，而编造诛心的言辞，去批判人家的言行，这种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ldo;阴谋论&rdo;，哪里值得相信！

按王夫之先生意见，大宋一朝因为五代藩镇造成乱世，所以对武将比较提防，&ldo;宋所忌者、宣力之武臣耳，非偷生邀宠之文士也&rdo;，但尽管这样，太原降将杨业，父子握兵，麾下都是&ldo;死士&rdo;，为杨氏父子所用，而且威震于契丹。这样的人，比那些文人，对大宋的&ldo;威胁&rdo;大多了，但太宗仍然对他不猜不忌。而那些偶尔会发牢骚的文人，如张洎、徐铉、句中正等人，不过是&ldo;浮华一夫&rdo;，虽然他们自诩&ldo;不为之用&rdo;，也即没有得到&ldo;大用&rdo;，但这些人根本用不着担心，&ldo;已灰之烬，不可复炊&rdo;。张洎算是这些文人中智慧比较&ldo;敏给&rdo;的，太宗也用了他，正经政治活动，国家大事，他都参与，太宗并没有提防他。其他的人，就可以推知了。过去连李煜那样的人，俘虏之后，连曹彬都知道，不必再提防，几个弄笔杆子的文人，实在不值得为之重重防御。

王夫之的深刻还不仅在这里。他看到了太宗更深远的用心。

为什么要授给这些&ldo;降臣&rdo;做纂修大书的事呢？

从唐末以来，后梁篡夺大位，也需要文人装点门面，但他那种凶戾，那种对文人的无情杀伐，让富有唐代遗风的文人战战兢兢。大诗人杜荀鹤，被后梁聘任，几乎要吓死。所以&ldo;文藻风流&rdo;成为文人的大忌，谁也不想因此而受到&ldo;重用&rdo;。到了后唐、后晋、后汉，这些篡位的武夫执掌国柄，那种&ldo;犷悍&rdo;一代又一代，互相之间比的是弓箭刀枪。所以文人被武夫瞧不起，也根本谈不上文明之治。等到契丹进入中原，蹂躏得中原大地&ldo;千里为墟&rdo;，人与人之间，&ldo;救死&rdo;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沉吟于文藻？谁还有心思整理中国典章？到了周世宗时代，很想有所作为，但中原故老大多已经凋零，年轻的读书人还没有被起用。有几个文人，如王朴、窦仪，都从北方燕赵之地起身，都有&ldo;简质&rdo;，也即简易质朴的特点，与古来涵咏于典章的文人还有距离。几十年、百余年来，中原文明就这样在战乱中呈现为凋敝之相。

但在江东、西蜀，则因为画疆自守，较少战乱，保存了汉唐以来的文化文明。那里的文人得以在相对和平中，&ldo;以其从容之岁月，咀文苑之英华&rdo;，这样，就为中华文明，留下了一批读书种子。大宋统一中原，要想求得&ldo;博雅之儒&rdo;，在各种文明推演中，能够有成果，除了后蜀、南唐保存下来的人物，没有其他人。太宗可以说是&ldo;善取材矣&rdo;。

光武帝中兴大汉，要复兴中原道德文艺，雅乐礼仪，是从偏安巴蜀已久的公孙述那里得到人才。&ldo;四战之地，不足以留文治&rdo;，那么偏处于边鄙之地才可能会保留中原文明。士大夫生于礼崩乐坏之世，如果处于偏僻之乡，珍重古来遗文，必有承传，如果承平之世来得早，他可以自身重振文明；如果来得太晚，他的弟子必能重振。考乱世到承平的古来历史，几乎没有例外，都是这种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