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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第1页）

刘昌言，并非士大夫中的佼佼者，此人毛病不少；但涕泣与否，在钱若水这里却是个大问题。它与士大夫的风骨有关。假如一个士大夫对于升迁贬谪十分在意，对那一份俸禄十分在意，就会因为贬官，收入减少而哀叹。而这并不是传统圣贤所期待的风景。

我相信当太宗对刘昌言如此轻蔑时，钱若水有一种刺痛感。

不久，又有吕蒙正被罢免宰辅，去做仆射一事，太宗又对钱若水说：&ldo;人臣当竭节以保富贵。蒙正前日布衣，朕擢为宰相。今退在班列，想其目穿望复位矣。&rdo;人臣应该竭尽忠诚和节操，以此来保住自己的富贵。吕蒙正以前是一个布衣，被朕擢拔为宰相，现在又退列在下僚班列，估计他望眼欲穿在盼着复相呢。

钱若水继续讽喻太宗道：

&ldo;蒙正虽登显贵，然其夙望，亦不为忝冒。仆射师长百僚，资品崇重，又非寂寞之地。且蒙正固未尝以退罢郁悒。当今岩穴高士，不求荣爵者甚多，如臣等辈，苟贪官禄，诚不足以自重。&rdo;

吕蒙正虽然曾经登上显贵之位，但考察他的生平声望，也不算忝冒，他很合格，当得这个尊荣。他现在做的这个&ldo;仆射&rdo;也是百僚之长，资格品位都很崇高重要，那也不是什么寂寞之地。况且，我知道吕蒙正也从未有过因为不做宰辅就忧虑郁闷。当今很多岩穴高士，不愿意求取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像臣这样的人，如果就想着贪图官位俸禄，那就确实不足以自重，毫无尊严可言了。

太宗无话可说。

钱若水这种&ldo;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rdo;的士大夫孤高之气，在真宗朝也有记录，但这种记录与前述记录有&ldo;重合&rdo;，因此可能有的地方&ldo;失真&rdo;。

说钱若水在做枢密副使时，吕端曾经罢相，真宗第二天对辅臣说：&ldo;闻吕端命下，哭泣不已。&rdo;我听说罢免吕端的敕命一下，吕端一个劲哭泣。

史称&ldo;钱公厉声曰：安有此！&rdo;钱若水严厉说道：&ldo;哪有这种事！&rdo;

钱若水很气愤，退朝后，还对诸公说：&ldo;我辈眷恋爵禄，为上见薄如此！&rdo;我们这一班人，太眷恋爵位俸禄了，以至于让皇上如此轻薄瞧不起！

于是，钱若水开始要求辞职，不要这份爵禄。

还有一位名相，王曾。真宗有一次对臣僚说：&ldo;王曾已经罢相辞退了，但他却&lso;逡巡却立&rso;，转悠来转悠去，不走，这是希望能再次起用他啊？&rdo;众人听了这话，都唯唯诺诺称是，钱若水&ldo;挺身&rdo;而对答道：&ldo;王曾以道去国，未见有持禄意。陛下料人何薄耶？臣等弃此如土芥耳！&rdo;

王曾因为守道而离开朝廷，没有看到他有保住那份俸禄的意思。陛下评价人物怎么这么轻薄啊？臣等抛弃这份爵禄，像抛弃一份土坷垃一样，不会留恋的。

说罢，&ldo;愤而出&rdo;，愤怒地离开了朝廷。当天就将表示身份的礼服毁裂，穿上道士服，&ldo;佯狂归嵩山&rdo;，装疯，回到嵩山。记录者说，真宗&ldo;大骇&rdo;，多次召他，也不回来，最后在嵩山终老。

这事记录未必真，但钱若水从太宗轻视朝臣开始，就有了退隐的念头是真。

《续资治通鉴》《续资治通鉴长编》和几部野史，如宋人魏了翁的《鹤山笔录》、元人张光祖的《言行龟鉴》，都记录了钱若水的一番&ldo;心理活动&rdo;，这在史书记录中，是比较罕见的。《续资治通鉴长编》的记录是：若水因自念：人主待辅臣如此，盖未尝有秉节高迈，不贪名势，能全进退之道以感动人主故也，将俟满岁即移疾。

钱若水因此开始自己琢磨：君主如此对待辅臣，这是因为他还没有看到，朝廷里也确实没有那种秉持高尚情操，不贪名位与权势，能够保全自己的&ldo;进退之道&rdo;，也即&ldo;达可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rdo;的人物，所以无法让君王为此而感动。现在君王所见者，多为利禄之徒而已。我钱若水，应该等到这个文职任期一满，立即要求告退。

但是这一年正赶上春旱，太宗为此而&ldo;焦劳甚&rdo;，焦虑辛劳很是忧惧。钱若水看到国家有事，没有提出辞呈。不久又有西北用兵的事，到了第二年，太宗驾崩，他试图辞职的报告始终没有递上去。

但是到了真宗继位，他看到国家一时还算清平，就提出辞职，理由是母亲太老了，需要照顾。连续上了两道奏章，真宗这才勉强准了。但在退休前，真宗还召他到便殿、后苑，多次聊朝廷大事。最后，真宗问他：臣僚中谁是可以&ldo;大用&rdo;的栋梁之才？钱若水说：&ldo;有个中书舍人叫王旦，此人有德望，足可托付国家大事。&rdo;真宗很高兴，对他说：&ldo;这人也正是朕心里所期待的一个人才。&rdo;史称&ldo;若水好汲引后进，推贤重士，胸中豁如也&rdo;，钱若水好接引晚辈后学的人才，推举贤良，重视士大夫，但并不居功，胸中很敞亮豁达。

但真宗并没有让他&ldo;全退&rdo;，还是让他以工部侍郎身份，在集贤院做事。钱若水曾参与修撰《太祖实录》，真宗又让他主持修撰《太宗实录》。他引进了几个当世名流，一同修撰，成书八十卷。内中记载太宗故实甚多，真宗浏览自己父亲的往事，不禁流下泪来。

钱若水，是第一个在帝王面前推动士大夫气节的宋代大臣，值得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