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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铁围山丛谈》记录赵炅这两件事，情节荒诞‐‐太宗要&ldo;立威&rdo;，自有丈夫手段，不必设局冤杀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乞丐；太宗爱大宋，自有英雄气象，不必悲情冤杀一个美丽的柔弱女子，何况，这个柔弱女子并不存在。

说史上并无花蕊夫人，《大宋帝国三百年》第三本第五章《全师雄&iddot;孟昶&iddot;花蕊夫人》已经说过。我的结论性意见就是：这俩故实很可能都属于瓜棚豆下的扪虱闲话、茅檐日下的野叟曝言，茶余饭后的坊间奇说，不可信。

张道丰死里逃生

太宗对冤案极为重视。有一故实可以做证。

说有一个循吏，名叫邵晔。这是一个自幼嗜血的人，太平兴国八年（983）中进士，做了蓬州（今四川营山县）录事参军，负有监督和管理官员档案的职责。知州名叫杨全，此人性情粗率而又蒙昧。州境内有庶民张道丰等三人，被人诬告为劫匪强盗，都要判处死刑，判词已定，卷宗也整理完毕。但邵晔察觉到此案有冤情，就不在文件上签字，并告知知州杨全，要重新审核。杨全不听，派人带着张道丰等人去&ldo;抵法&rdo;，也即要正刑伏法。张道丰等不服，临刑前号呼&ldo;冤枉&rdo;。按大宋法条，正法之前喊冤，要带回重审。邵晔就开始了重新复核。不久捉到了真正的匪盗，张道丰等人获释。杨全被削籍为民。

邵晔在任职期满，到朝廷述职时，太宗对他说：&ldo;尔能活吾平民，深可嘉也！&rdo;你能平反冤案，让我的子民能够活下来，太值得嘉奖啦！于是赐钱五万，并下诏&ldo;以全事戒谕天下&rdo;，以杨全制造冤假错案的事告诫全国各级官员。邵晔因此而授予光禄寺丞，让他出使广南采访刑狱。

这样的宋太宗，可能去为了解决冤狱问题，再去制造另一场冤狱吗？

孟蛮、刘珝、綦廷珪事件，均见于《续资治通鉴长编》，是书为记录大宋帝国的重要史料，是正史《宋史》的主要资料性来源，也应该属于正史之列。蔡绦《铁围山丛谈》则是典型野史。今天对比来看二者记录的这几条故实，会有新的况味。简言之，太宗杀乞丐，此事很可能子虚乌有。但为何会有这类故实呢？因为太宗赏罚，有时往往&ldo;失宜&rdo;，因&ldo;失宜&rdo;而&ldo;失衡&rdo;。

赏与罚，权柄极重。无论传统政治治理抑或现代政治治理，公正赏罚是题中应有之义。政治与伦理最后的不可化约的核心、应然价值&ldo;公道-仁德&rdo;，很大程度体现于&ldo;赏罚系统&rdo;。宋太宗赵炅对官员惩罚过重、不公、失正，就是政治&ldo;失衡&rdo;。是对应然价值的义理背离，因此属于&ldo;失宜&rdo;。这类历史故实与《铁围山丛谈》的野史记录，就有了符合人物性格的逻辑链条的一致性‐‐他要&ldo;杀伐立威&rdo;。海客、野老们聊天，就有了添油加醋、向壁虚造的印象来源，于是有了人类学上母题的衍伸。因为有孟蛮、刘珝、綦廷珪的&ldo;故实&rdo;，所以有了杀乞丐、杀花蕊的&ldo;故事&rdo;。&ldo;故事&rdo;在&ldo;合理想象&rdo;中，包装为&ldo;故实&rdo;，进入野史出笼了‐‐这类故事是安不到赵匡胤头上的，也安不到宋真宗、宋仁宗……头上的。宋太宗赵炅先生是虚构故事最合适的主角，谁让他在处理孟蛮、刘珝、綦廷珪案例时过重、不公、失正呢？

转运使

赵炅&ldo;励精求理&rdo;故实甚多，&ldo;不合宜&rdo;也即&ldo;不合义理&rdo;之处不少，但&ldo;合宜&rdo;也即&ldo;合于义理&rdo;者更多。

他善于学习。在后来的日子里，他的作为并不比乃兄差，甚至有些地方，就政治家责任伦理而言，他的道义担当与政治智慧，还超过了赵匡胤。

自赵匡胤时代起，大宋对五代十国道义沦丧的格局就有拨乱反正的自觉意识，成就君子，而不是纵性做小人，渐渐开始蔚成风气。但事情往往也容易走向另外一极，官员们开始出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理颓势。这不是&ldo;励精求理&rdo;的宋太宗愿意看到的局面。契丹在草原虎视眈眈，北汉在河东伺机骚扰，吴越在江南占据一隅，清源在三闽尚未归顺，藩镇余风尚未涤荡一清，大宋刑统尚未深入人心，民生弊端还有待改善，道义天下还有待推衍……大宋正是需要人才之际，面对温温吞吞、无所事事的官员，赵炅似有一种无力感。

郡县治、天下治。他决计从地方开始，改变这种局面。

为了督成地方治理，从太平兴国初年开始，大宋就派出了中央巡视组到地方访查。最初，这类巡视组由转运使兼职领衔，诸州诸县，各级官员，工作优劣，都要做出考核判断。转运使，是负责财赋，主要是负责军需物资的职官，略相当于后勤部长。赵炅对此一职官很看重，赋予了转运使更大权力，包括维持地方治安、清点地方刑狱、推荐地方贤良等，现在，又有了考察地方官吏的职能。这些活儿，原本都属于节度使的。但节度使自唐末以来渐渐演绎成地方藩镇割据势力，尾大不掉，于是有了五代十国的乱世。现在赵炅派出官员&ldo;暂行&rdo;巡视工作，就有了集权的效果。说&ldo;暂行&rdo;，是因为转运使一职，无论职权多么重要，都是临时差遣。&ldo;勾当&rdo;已毕，工作完成，归阙，回到朝廷，这个职位就撤销了。&ldo;勾当&rdo;是宋人常用口语，作及物动词用时，有&ldo;处理&rdo;的意思。大将曹彬平定南唐回来，交差，就有&ldo;奉勑江南勾当公事回&rdo;字样，意思是：奉朝廷差遣到江南处理公事回来了。从太祖&ldo;收兵权&rdo;开始，到太宗一代完善临时差遣机制，一点点地化解了可能的藩镇割据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