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笔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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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番外（第1页）

强劲的西风时不时地刮起一阵凉意，满地脆叶沙沙作响，被卷上半空后来回飘落。

胤祯在弘明的搀扶下，第一次走出这困住他八年的寿皇殿，深秋的京城，印入眼帘的不再是春暖花开，而是满目萧条。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怀中的青花坛，宽长的衣袖轻掩在坛子上，为她遮去秋风中飞扬的尘土，一步一步向接他回府的马车走去。

这些年弘明一直同他禁在寿皇殿，府邸全由弘暟一人打理。虽然在弘暟的精心操持下，当年的十四王府一切都保持着原有的模样，却再也给不了他家的感觉。

一场简单的洗尘礼后，胤祯独自抱着青花坛回了屋。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件，触动了心底尘封已久的忧伤。本以为自她去后，这颗心早已如止水。可当再次走入他们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当回忆又一波波袭来时，情绪就似洪水般汹涌澎湃，悲伤得一塌糊涂。所以当晚，他又一次酩酊大醉，因为在醉生梦死中与她相遇，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自我救赎的方式。

再次归来，府中的事已不再插手，府外的事更不再过问。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独处，或是养花遛鸟，或是写字下棋，又或者只是抱着青花坛呆坐在窗前，也能过上一整天。若是真闷了，就去园子里转转，徘徊在她曾经常走的小路，停驻在她喜欢的葡萄架下，小憩在架下她专属的贵妃椅上。。。。。。园子里的一切，都是为她而建，一花一草都让他回忆满满，也常常让他失魂落魄。

一日午后，孙儿们在园子里嬉戏玩闹，吵醒了小憩在葡萄架下的胤祯，看着远处天真无邪的孩童，胤祯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梅儿，我们曾经期望的日子，我都替你过着。”那年葡萄架下，他们一起憧憬的未来，如今都实现了。

可是话未说完，笑容已失。这种含饴弄孙的场合，即使实现，少了她又怎么会是幸福的呢？所以胤祯此刻内心的幸福感被遗憾替代，心间的每一寸都被苦涩填满。

想转身逃离，却又心有不甘。不甘心这么美好的画面里少了她，不甘心就这样与幸福擦身而过，不甘心近来梦里再没有她的蛛丝马迹。所以他咬牙定了定心神，径直去了西屋的阁楼，那个他一直想去却又不敢踏足的地方。

如果说这府里的园子是他们一家共同生活的烙印，那么西屋的阁楼便满满的都是她专属的印迹。

推开门的刹那，他的心已变得阴云密布，不受控制。

“这阁楼冬暖夏凉，于我是最好不过的。”

耳边飘过那年刚建好阁楼带她来时，她说过的话。仿佛发生在昨日，她欢喜的模样，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沿着墙角缓慢移动，将这阁楼细细打量。床上是她午睡的恬静模样，梳妆台前是她精心描眉的背影，书桌前有她认真看书时的侧脸，院里飘着她热情打趣他的动人笑脸，油灯下还留有当年她常常等他深夜而归的倔强身影。。。。。。每一处都不禁浮现出她熟悉动人的轮廓，勾起无限的思念。

胤祯反复地将每一件家具仔细摸索，就好似轻抚着佳人俊秀的脸，曼妙的身姿，瘦弱的脊背。当迷离的双眼落在屋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才稍稍从回忆中缓过神。

角落里有一个盖了碎花布的带锁箱子，这与当年放在书房的满载她珍爱物品的箱子一模一样。那个箱子曾经还让他大吵了她一回，可这里的箱子，虽一直都在这里，可这么多年他从未见她打开过，只一次听她说起过有关箱子的事，那时她为他还债，翻找了箱子，还在里面找到她姐姐留给她的信，想来这箱子里装的都是些她出嫁时娘家给的私房物件，所以这么多年他都未曾留意。

可今日，看着这牢牢紧扣的铜锁，看着这与书房里同等模样的箱子，胤祯的内心开始七上八下。他急切地找来工具，将铜锁撬开。

箱子里没有金银财宝，没有凤冠霞帔，有的是一叠一叠的画像，是一本一本的日志，是一字一句的蚀骨深情。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康熙五十七年十一月，胤祯出征二十一日，想他，每日每夜。。。。。。”

“捷报频频传回，今年的中秋，京城又是一片喜色，佳节将至，弘明寄去的书信，他可有收到？”

“我要的不是满室华丽，不是朝廷的千万封赏，而是他的平安归来。。。。。。可是他却受了重伤，教我如何稳坐京城？”

“这是一场华丽的烟火，转瞬即逝，纵然知道结局不会如他所愿，可我也甘愿陪他走过，即使最终万劫不复，那又如何？至少我们争取过！”

胤祯的眉头轻触，一字一句读来都如万箭穿心。曾经，她的婉转相思，她的担惊受怕，她的苦苦等待。。。。。。都倾诉于笔尖，牢牢锁进了这一方木箱中。她是怎么预先知道夺嫡的结局，他来不及思考，他只是心疼，心疼她曾经寂寞无助，独自背负惶恐的无奈；心疼她为这段感情默默付出却反遭他误解怨恨的委屈。。。。。。白纸黑字，都是她的深情款款，字里行间，全是她的情意绵绵。原来她对他的感情重来不比他给的少，只是当初的自己，为何就看不明白？

日志下面是一叠画有她日常起居的画作，他轻颤着双手一一展开，一张一张形态各异的剪影覆满了大半个屋子，就好似真实的她在眼前晃动，顿时让他泪眼迷离。

“那你画我，画不美就别说风凉话！”这一箱画作始于那时她的一句玩笑话。可他今日才知道，这些大的小的，精细的粗糙的画作，都被她完好保留，精心地收藏。有那么一刻，胤祯的心得到慰藉，又有那么一刻，他的心又因悔恨再也无法释然。终于，闭眼捶胸，仰头大哭。。。。。。因为他知道，上天再不给他弥补的机会。

天未破晓，趁着秋雨落尽，胤祯带着青花坛与落梅留下的一切，离开了京城。

如果人生再也回不到当初，那么他愿意牺牲未来，复制过去，活在回忆中。他愿意在乡村的茅舍，重新造就一个他与她的梦。

胤祯将青花坛埋在了山岭上凉亭旁的那株最大的梅花树下，从此他的生命就真的只有她，他做的每一件事也只因为她。

乡下的茅屋多年未住人，有些破旧了，可屋内的摆设却还如当年的模样。屋内尘封的书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拨浪鼓，深深触动了胤祯的心弦。是她放的吧，那时的她该有多伤心？

他开了壶酒，拿着小小的拨浪鼓坐在老槐树下独自解愁。酒过半旬，思绪慢慢飘远。

那年兵变，回京前收到九哥的来信，便提前做了万全的准备，包括他们之间的联络。那时作为侧福晋被迎娶进门的伊尔根觉罗，实际就是九哥的信差。那时的自己为了报复落梅，不仅欣然接受了这个侧福晋，还夸张地上演了一场恩爱秀。

可他没有料到，侧福晋早已心属九哥，并在进门前已怀有身孕。或许九哥早知道自己不会有好结果，在得知伊尔根怀孕后，竟一反常态求他力保母子平安，若真有不测，也至少不被赶尽杀绝。

当时只是想着暂时替九哥瞒着，才硬着头皮将责任担了下来。当得知落梅有了身孕，他才真正体会到九哥当时复杂的心情。孩子是无辜的，可他与落梅期盼了多少年的宝贝，却来得不是时候。他如何忍心让孩子一出世就在圈禁中度过？如何让孩子还没看过外面的世界就草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