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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2页）

黑屋的门忽然开了。

如果不是那声似乎永远不停断的阴丝丝的&ldo;吱呀&rdo;声，玉莲甚至不会注意到屋门的开启‐‐因为屋门是黑的，开门后现出的空间也是黑不见底。

玉莲又回头看一眼母亲，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ldo;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进来？&rdo;苍老妇人的声音。上回玉莲听见这个声音，也是同样的感觉，那声音，仿佛没放稳的磨盘转动时发出的苦痛压抑的呼叫。

缪阿婆是这个小黑屋的主人。

有人说缪阿婆是位女道士，也有人说她是个老妖，比较为大众接受的说法，她是个巫婆。

巫婆能知过去未来，缪阿婆预见了幺莲的死。

幺莲是玉莲的小妹。

玉莲看见缪阿婆，平素的大胆似乎被顿时浸入冰水，无限缩小。缪阿婆有一头几乎拖到地的雪白长发，而她的面容，看上去却比玉莲的母亲还要年轻几岁。站起身时，她的背，几乎要佝偻到地上；踩在地上的赤足，却光滑得胜过玉莲的肌肤。

即便坐落在湖滨，村子里还没有哪个成年女子是赤足的呢！

借着一盏刚点亮的暗若萤火的油灯，看到缪阿婆身上这样的反差，也难怪玉莲会一凛。

缪阿婆冷笑说：&ldo;这么热的天，能让你打一寒颤，要谢老妪我哟。&rdo;点完灯后，她没有再抬头，继续在黑暗中，用一块硕大的铁石，打磨着一块卵石‐‐这好像是缪阿婆做的唯一生计，她会从湖边捡回有打磨价值的石头，然后磨成晶莹剔透的卵石。人们再怎么畏惧缪阿婆的小黑屋，每看到她磨好的卵石，还是会艳羡一番。&ldo;缪婆石&rdo;是江京府最有价值的秘密，据说州府官员会用这些石头打点京城显贵呢。

母亲清了清嗓子，正想说什么，缪阿婆又开口：&ldo;你还是想去，对不对？&rdo;

显然，这话针对玉莲。母女俩不约而同又一凛。

母亲说：&ldo;阿婆神算……我劝不住她……&rdo;

&ldo;那你就应该反复问她：三年前，三年前如何！&rdo;

三年前，玉莲带着幺莲，荡舟湖上采莲，幺莲溺水身亡。

母亲的泪水夺眶：&ldo;我……我……&rdo;

&ldo;你没有勇气提起旧伤，但你想过没有，你只有这一个女儿了！&rdo;

看到母亲被这样训斥，玉莲怒火中烧，对缪阿婆的畏惧突然散去：&ldo;幺莲失足，是我的过错！和妈妈无关！&rdo;

&ldo;和她无关？&rdo;缪阿婆停下了手中磨石的活计，抬头看定了玉莲，&ldo;你想必听你父母说起，幺莲出生时，我的叮嘱？&rdo;

幺莲出世之际，父母找到缪阿婆，祈福定命，缪阿婆只留下四个阴恻恻的字：&ldo;入水必丧。&rdo;

从小，幺莲就被严禁到水边。每到采莲时节，玉莲都会跟着邻家大姐们出船，当她回头望见小妹眼巴巴望着船儿离去的样子，心疼不已。于是她暗下决心，要让小幺莲一遂心愿。

三年前，一遂心愿的结果，就是十一岁的幺莲溺水身亡。

想到自己犯的大过，玉莲欲忍泪水，却无能为力，嘴上丝毫不放软：&ldo;是我偷偷带幺莲上船的，是我的错！那时候我不会游水，否则一定能救起她。我现在学会了，无论多深的水我都能游，但为什么不能入水采莲？&rdo;

幺莲死后，缪阿婆说，玉莲不能再入水。

入水必丧。

母亲喝止：&ldo;玉莲！&rdo;

缪阿婆并没有动怒，只是腾出一只手，用细细如竹节的手指，梳理着长长白发。好一阵才说：&ldo;恭喜恭喜，你非但没有按照我的嘱咐，远离水，反而在苦练弄水之技。&rdo;

&ldo;没错，而且，整整三年，我没出过任何事。&rdo;

缪阿婆冷冷说：&ldo;所以，你认为，我的话，都是无稽之谈？&rdo;

母亲忙说：&ldo;阿婆，小孩子信口开河，您别当真。&rdo;

玉莲说出了她一直窝在心里却不敢说出的话：&ldo;妈，真正信口开河的是她！幺莲早产数月，生下来时不足四斤，谁都能看出她体弱多病，不会成为浪里泳儿，一旦溺水就会……是我当时年幼无知，带她出湖，不慎致她落水，这三年来，你们没有过多责备我，我好生感激，但千万莫认为，这是应验了阿婆的&lso;预言&rso;。我三年来，夜夜在湖边练水，你们也看见了，一天、两天、三天，一年、两年、三年，是入水必丧么？&rdo;

母亲斥道：&ldo;玉莲！当年你年幼无知，现在还这么不懂事！&rdo;

缪阿婆仿佛没听见玉莲的激动言辞，低头继续打磨手里的那块卵石，等母女俩都无言了，慢悠悠地说：&ldo;玉莲，你知不知道，我这屋子，从里到外，为什么都是黑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