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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三人整装随祭影教众列队相随。南宫雪对昨夜之事只字不提,心想“师兄烦心事可够多啦,我何必再添一桩令他生厌?到了该拆穿之时,自会揭晓,只教他好难取舍,但盼能多拖得些时日。”
江冽尘与多铎、佟将军皆骑了战马当先而行,威风凛凛,与李亦杰三人相距甚远。佟将军微笑道“江少主,老夫无德无才,不敢在你面前卖弄。今日如何行止,全听由你号令了。”江冽尘道“作战非我一人之事,佟将军这等言语,那是将家国瞧得轻了。”
佟将军讪讪道“江少主能言善辩……”暗夜殒纵马驰近,冷笑道“他既‘无德无才’,执意推却,这大任还请少主当仁不让。实说除你之外,这军中亦无另一人足够胜任。”
江冽尘颔首道“殒堂主,得与你搭档作战,那是再好不过。传我的令,本教黄土旗击鼓惑敌,佟将军率大军为先锋,长枪攻敌,短兵护身,锐金旗持盾牌相随。设弩阵为三列,一为上弦,二为进弩,三为进击。各分堂香主与黑翼、白木二旗呈梯字形殿后。至于琳妹……”
楚梦琳语音清脆的道“内外有别,请少主留神着称谓。”江冽尘好笑道“内外?”楚梦琳面上一红,啐道“是我措辞不当,那又怎地?你既知战场非同儿戏,就莫因私人恩怨而待我有何偏颇。”
江冽尘听她言下之意,“怨”自是大于“恩”,倒似自己存心埋没于她,面上隐有失落,当着人前,却一闪即逝,随即神色如常,开口道“好,楚将军便率将士从旁小道包抄,将敌队之‘一’字截而为二,另令人分击两路。”暗夜殒道“少主,不知属下该当如何?”
江冽尘微微一笑,道“你随我去闯阵便是。这阵曾有人亲身试过,不知楚将军有何见解?”楚梦琳瞪了他一眼,老大不情愿的答道“我只觉一入阵中,立时给逼得手忙脚乱,若论单打独斗,他们可不是对手,但对方配合得当,攻守各担,那就让人难免顾此失彼了……”
江冽尘道“结阵之故,便为相互照应,各阵本源皆为一般,战阵讲究的则是‘立兵伍,定行列,正纵横’,多说无益。你说它比之无影山庄一役孰优孰劣?”
楚梦琳沉思半晌,道“或是各有短长。当日初时只觉平平无奇,然战至半酣,忽如天罗地网一般,倒似你自行将要害送到剑尖上去。”江冽尘道“不是,你不明白其中精妙。沈庄主率领门人弟子,足下固有定路,依此步法变幻,最后无论如何出剑,均可制敌死命。”楚梦琳两次举出看法,本道能获得些称赞,却给他贬得一钱不值,心中极是不悦,翻了个白眼道“你全都知道,那还问我干嘛?”
多铎与佟将军听江冽尘指挥若定,部署得当,与阵法亦极为通晓,暗暗钦服,当下众人遵此而行。暗夜殒仍使折扇,从外侧袭。他为给楚梦琳雪恨,下手毫不容情。江冽尘在阵中以一处为正心,四面纷击,扰乱敌军练熟了的套数。往往二人挥枪而上,最终却刺中了自己人。祭影教两大高手合攻,又是多年配合默契,登时逆转了局势。今日一战大捷,闯王鸣金收兵,紧闭城门。
如此又战数日,李亦杰只夜间勤练武功,剑法大进,于战局并不关心。陆黔却是时刻忧心忡忡,眼看着英雄大会将近,再在此虚耗,乃是因小失大,别要使盟主之位失之交臂。而魔教剑法已渐趋高深,两人若再共同修习,将来即是旗鼓相当亦甚无趣,倘若李亦杰悟性高些,反胜过了自己,一路忍辱负重尽数付于流水。反复思量,已生独吞秘笈之念,虽难免对不住南宫雪,但想到自己身披龙袍,百官臣服,总是权势更诱人些。只是这秘笈李亦杰始终随身携带,苦无良机。
这日在帐篷内商谈战略,本自心不在焉,忽听得暗夜殒说道“咱们要破城,可不能仅赶跑了守军便罢。依我之见,若以炮火轰城,最是威风不过。”
楚梦琳喜道“那是正合我意,凡事要么不做,做了便当行得人尽皆知,足可千古扬名。”陆黔暗暗冷笑,心想“说得好听,你扬谁的名?天下英雄听闻魔教公然相助满清大军入关,难道反会来称赞你不成?”多铎道“以此立威确是甚好,只须遣人携本帅令牌至长安传讯即可,殒堂主教中可有适当人选?”
楚梦琳插话道“武功高者,那是大材小用,但若武功太差,又难保路上无虞。”多铎道“正是。”陆黔计上心来,当即上前施礼道“小人武功稀松平常,不高不低,正可担当此任,愿效犬马之劳。”楚梦琳微笑道“你自认武功不低,便是说我教教众半数及不上你,他们可犬马不如么?”
陆黔所说原是句寻常自谦之语,却也能给她强词夺理的胡说一通,极是不喜,心道“我几时说自己是犬马了?你是当真不懂呢,还是给我捣乱?”但惧于暗夜殒,仍是赔着笑道“小姐取笑了。小人只盼多为本教立功,早日入教以尽心力。”
暗夜殒微抬了抬眼皮,道“你确是尽心得很。”话里听不出喜怒。陆黔借竿上爬,连声道“多谢殒堂主夸奖,只是小人有个小小请求,希望大帅今日设一席庆功宴……”楚梦琳笑道“你接下此事,就算得有功了?但我们让犬马跑腿之时,却从未如此隆重。”陆黔道“小人一去,便再看不到几位将军杀敌雄姿,多半又错过了破城盛事,实为毕生之恨。是以斗胆请求先庆,也一并恭祝各位旗开得胜。”
他说得诚恳,多铎沉吟半晌道“原也并无不可,但佟将军今日方为我军战死,尸骨未寒,我们便大肆欢庆,未免有些对他不住。”
江冽尘始终面色铁青,未发一言,听他提及此事,霍然站起,森然道“殒堂主,你同小姐随我出来。”说罢也不向多铎请示,当先出帐。楚梦琳面有惧色,向多铎身侧偎了偎,陆黔暗奇“她做了什么亏心事,怎地这般害怕?”暗夜殒温言劝慰几句,只说尽由自己一力承担,携了她手出帐。见江冽尘负手背立,其时正当风劲,他衣衫却全不飘动,看去是以真气罩定周身,似正极力压抑怒火。
暗夜殒躬身道“此事全乃属下自作主张,与小姐无关,少主若要怪罪,只责罚属下一人即是。”江冽尘冷冷道“你自作了什么主张?”暗夜殒道“先前属下及小姐与敌军交战,故意松了防守,致敌突围会合,佟将军受两面夹击,最终力竭而死。否则今日我方已可大胜。”
楚梦琳接口道“那佟将军整日寻你的麻烦,我们看不过去,代你教训他一番,出了这口恶气,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还恩将仇报。”江冽尘转身道“各人心里明白,你真是这样想么?”暗夜殒忙道“不,是属下,都是属下的主意。属下杀人如麻,看他对少主和小姐无礼,自是容他不得。”
江冽尘叹了口气,道“不管你用意是好是歹,本教教规一视同仁,你是知道的?”暗夜殒顿了顿,才低声道“是。”
楚梦琳想到教中诸般刑罚,当真令人生不如死,不忍暗夜殒代己受过,又想起江冽尘派人监视自己,手段同是卑劣,将心一横,冷冷道“你要公报私仇,尽管直说。我就是瞧不惯你出尽风头!若给你破了城,依照约定得到断魂泪,那还是你的功劳,我不想你如此称心如意。我……我怎么想就怎么做,怎么做就怎么说……是我故意陷害,你待如何?还能将我杀了不成?”
江冽尘道“我无意与你争功,但若得不到断魂泪,那是妨碍任务,岂容轻恕?”暗夜殒又道“小姐没有妨碍任务,她是想在教主座前证明自己,采取迂回之计,亦是付出甚多……”楚梦琳叫道“你要是敢说出来,我……我便再也不来睬你!”
江冽尘冷笑道“谁耐烦听她那些鸡零狗碎的小伎俩?殒堂主,我一直以为你与我共事已久,当知大局为重,私情为轻,没想也是这等令我失望。”经过他身侧时,又低声加了句“好自为之。”
暗夜殒看他去得远了,背影逐渐隐没不见,低咒一句“该死!”陡见面前横了柄长剑,却是楚梦琳倒转过剑柄,递到了他身前,微笑道“他该死,你就去将他杀了,我们拥戴你为本教少主。”
暗夜殒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出言诅咒少主,没想给她紧逼一步,反闹得下不来台。苦笑道“我武功不行,过不了几招就给他杀了。死倒无惧,但若要送死,我只想死在你手里。”直视着她双目,面色庄重,极显深情。这几年他已有意无意向梦琳表达自己的情意,却从来得不到回应,再看教主已有指婚之意,更惹得他焦急不已。
楚梦琳面上一红,收剑跑开几步,背对着他,幽幽的道“我心中好乱,又不知能向谁说为好。只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暗夜殒听她说话没头没脑,奇道“你怎么了?”楚梦琳凄然一笑,摇了摇头,道“你不会明白的……不用担心,我没事。我先去啦!”暗夜殒仍是不解,只觉女孩子的心思太过难猜,多想也是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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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黔苦苦哀求,方得了一小壶酒,至一僻静处,便从怀中掏出个白纸包,将其中粉末尽数倾倒入内。那是昆仑密制的独门迷药,入水即溶,无色无味,中毒者立时昏去,再等醒转,与身子武功却是无碍,令人不易觉察。心道“总算你们待我不薄,我也算得仁至义尽了。”又取来三只酒杯,前往平时三人隐蔽之所,果然李亦杰正自练剑,每一剑刺出力道浑厚,已有暗夜殒招式之邪魅,却无其一般狠辣,料想同一路剑法由不同之人使出,性子不同,侧重相异。
又见李亦杰凌空回旋,长剑横劈,将一棵大树砍为两截,树干轰然落地,激起一阵尘土,无精深内功者绝难为之。南宫雪鼓掌喝彩,陆黔也大声赞道“好剑法!”心道“天下高手虽众,武林至尊却只一人,我可不能继续便宜这小子下去。”
李亦杰一足当先落地,另一足方至,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长剑圈转收势。陆黔大笑上前,道“李兄,你在攀仿暗夜殒么?可惜你手中没持折扇。”李亦杰哈哈一笑,迎上前道“陆兄来得正好,一人练习未免乏味,此时正可与陆兄切磋这新一路剑法。”
陆黔道“不忙,兄弟要先行离开,他日再与二位在英雄大会相见。”将多铎令自己去长安报信一事说了。南宫雪笑道“若非你提醒,我和师兄可将此事忘啦,当真罪过。”
陆黔执起酒杯道“两位不会不给兄弟面子,不喝这杯送别酒吧?来来来,兄弟先干为敬。”却在仰头时悄悄将酒倒入敞开的袖口中。李亦杰与南宫雪则是酒到杯干。
那迷药果真见效甚快,二人均已晕去。陆黔托着二人倚树而坐,在李亦杰衣中翻找,匆匆摸出本册子,因担心有旁人到来,多生事端,不及细看便揣入怀里,转身四面张望,辨明了方向,正待抬步,身后却有个女子声音冷冷的道“陆大哥,你这便去了么?”
陆黔大出意料之外,拔剑在手,竟见南宫雪扶着树缓缓站起,脸上似结了层冰霜一般,不由讷讷道“你……没喝那杯酒么?”南宫雪道“若非如此,焉能窥得你这般险恶居心?我初时觉得你说话怪怪的,才多留了个心眼,却原来……却原来我一直视为朋友的陆大哥,不过是个心怀叵测的陌生人……”语声平淡,却满含悲愤之意。
陆黔下意识辩解道“不是这样的,南宫师妹,你听我解释……”南宫雪掩住双耳,哭道“我不听!我不要听!”默默抽泣半晌,方道“你下药迷昏我们,就是想偷那本秘笈么?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黔权衡利弊,心想“事已至此,不妨索性都跟她说了,再带她同去赴会即是,也省了日后徒增困扰。”将手一挥,侃侃而谈道“这也没什么缘由可说。古来‘利’字当先,常言道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咱们学武之人,见到记载着绝世武功的剑谱秘笈,试问又有几人把持得住?李亦杰这小子忠厚老实,只惜临事太为优柔寡断,不知变通,总是难成大事。你跟了我,待我荣登大位之时,自会立你为后,咱们一起坐拥江山,岂不快哉?”
南宫雪不去理他说得天花乱坠,厉声道“你起始愿随我与师兄同行,便是意欲利用?”陆黔一口承认道“不错,否则我怎会甘冒大险,在魔教眼皮底下活动?你当真以为,我跟你那个笨蛋师兄一般假惺惺愣充高尚?”
南宫雪冷笑道“也包括匍匐于暗夜殒脚下,给他舔舐鞋跟?”陆黔怒叫“胡说八道!”南宫雪道“怎样?你既做得,我便说不得了?”陆黔生恐多起事端,不愿再做纠缠,转身便走,道“仓促之间,料你难以决断,英雄大会时我再听你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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