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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不想一个人好难（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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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回来以后张辰月很客气地甩了个“包袱”给晓卿——她临时接到了一个拍商业视频的机会又要出发到外地，于是拜托晓卿照顾下她哥哥，从演出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发烧，去医院看了医生也查不出太不寻常的病因，张辰月说可能这次是国家交响乐团的邀请演出，张辰皓比较看重以至于精神压力过大，演出的时候绷得太紧，演出后就都爆发出来了。

人和小提琴的弦一样，精神状态很难一劳永逸地调整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就再不变更。

世间万物在变化之中，琴弦会松，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有智慧的人会懂得主动松弛，以备下一次的起航。

张辰月拜托晓卿这事儿，说话的分寸拿捏得很巧妙，她只讲哥哥病了自己有点放心不下，另一边她接的第一个视频拍摄的工作，很感兴趣，哥哥那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性格，大概只能拜托晓卿去帮忙照应她会比较放心。

和张辰月相处这段时间的情分累积，其实也足够晓卿去帮忙做这些事情，人和人合拍，不全是性格搭调或者机缘巧合，在同一个屋檐下，时间久了就知道表面的合拍其实是双方的努力，少了谁真心的付出都不会有这种默契。

家务承担自不必说，日用品贴补晓卿虽在暗处但晓卿心里有数，几次张辰月提及要适当交纳房租都被晓卿以张辰月没有正式的工资收入为由拒绝。季晓卿知道张辰月不是随便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果然到了张辰皓家，她才知道张辰月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她每天给张辰皓定新鲜的蔬菜，营养均衡并且考虑哥哥的喜好。本来生活琐事和一顿晚饭由钟点工阿姨打发，因为他沉浸于各类演出，对饭菜要求并不很高，只是病中无人照顾确实孤苦。

晓卿答应说晚上会去看看张辰皓顺便给他做个饭，张辰月那边已经千恩万谢。人与人的缘分真的很奇怪，纵使性格孤傲的张辰皓，也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妹妹时时惦念。而晓卿去问过自己的内心深处，她完全可以做到只是来探个病，但是终究，对张辰皓还是有一份担心，一份好奇，一份在意。担心他病了没有人照顾，好奇他这些天来半点消息都没有，在意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用意。

这么多年来，终于有一个人能让她有担心、好奇和在意，她听见自己身体里面住着的那块冰，动了一动。想起昨夜在书房睡着，半梦半醒间看到袁文轩坐在单人沙发上看一本书，然后温柔地问她：“怎么那么快就醒了，睡觉还是那么轻。”

梦里是知道他已经不在了的，他是生病前的样子，她看着觉得心里很安稳，虽然有点伤感，但是并不想他刚离世的时候每次梦见时的波澜起伏。那时候梦见他都是哭着醒来，声嘶力竭，不准他走，状态也算得上是不满足于命运的安排的琼瑶剧里面的女一号。她只说：“你又在看书。”

“小皓这个人，不是很会说话，但是其实很在意别人的感受，尤其是他在乎的人。只是因为他的成长环境，对人的信任感比较低。你要多理解和包容。”袁文轩光着脚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把书挪到一边，侧过脸来对晓卿又说了一段话。

“你这弟弟很刻薄。”她说的态度像是一次清淡的聊天。

“事实上他对人很真，你们很像。”袁文轩说完这句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本里，像以前一样，晓卿知道这个时候跟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再把目光从书本上挪开。

她醒来后连细节都还记得，也许是因为有些话来自于她自己的潜意识的深处，有些话又的确像袁文轩会说的。也许当初两个人，熟得早就像住在彼此身体里面的蛔虫，对彼此足够了解了。

梦里她能明确的感觉到一个信息——袁文轩在去劝她去接受张辰皓。自己是不是想太多？张辰皓只说要送花给她，谁知道是感激她做他的客户经理，还是感激她曾经对他哥哥的付出，又或者有别的不想去揣测的意思。

有时候，人自己都会问自己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最根本的原因是，季晓卿并没有那样的自信，凭什么张辰皓要喜欢她？他对她说过很多刻薄的话，他质疑她和袁文轩一起做的决定，他甚至可能觉得她是个随便的女人。而他又从不给人解释的机会，如此武断的一个人，她又是为什么，就有点在意他？

不要轻易下结论，以及用足够的耐心等别人说自己的真正诉求。这是这些年来晓卿服务客人得到的经验——妄自揣测别人的想法，浪费时间不说，还经常猜错，而一旦被聪明人发现你在迎合，又免不了被定性为蠢，所以不如等。

“抱歉，我还没有跟你说厨房的东西分别在哪里。”张辰皓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开放式厨房的外面，说了这么一句，吓得季晓卿差点把切好的番茄和刀一起扔进烧开水的锅里。

“你怎么起来了。”季晓卿整理下被打乱的阵脚，专注于一锅沸腾的水，转过头来不看张辰皓有温度的目光，如果发烧能加热目光的话，他的发烧做到了。他对着她目不转睛的样子，比灶还热。

先前开门时他有点意外她来，穿着睡衣的他很不自然地退后了一步，知道她的来意以后，他像只小猫很乖地回了房间，把厨房交给她打理。

她以为他会去好好休息，谁知他去洗了个澡穿了干净的白色T恤出来“迎客”，装作一副没有病很有精神的样子，头发上的水都没有来得及擦就来厨房报道。

“看看你在我家是不是也能得心应手地做饭。”他说得轻松，可是如果目光有手，他此刻只想抱着她。那些他曾经认为和自己绝缘的儿女情长最近一段时间可把他折磨坏了，他想告诉她，他的病，就是耗光了全身的内力保证自己在演出的时候不想她。第一次，他发觉专注于小提琴和音乐需要额外的心力。

“去吹一下头发吧，空调太低，一会儿病要加重了。”

“恩。”他很听话的走了，满心满肺的甜蜜，胸腔里面的感动竟然和完成一场高难度的演出一样有成就感。她在关心他，她的细心和温柔，令他感动。

季晓卿其实偷偷翻过他这次演出的曲目，虽然说是世界一流的小提琴协奏曲，演绎难度也非常高，但是从毒耳乐手科普的音乐常识告诉她，对专业级的小提琴手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任何专业的演奏者都能做到很好的身体控制，曲目的难度再高，经过千锤百炼以后，都能做到不失水准的演绎。只是最优秀的演奏者，比专业演奏者有更好的反应速度，所以能更好的实现表演意图，将乐曲的情绪精准地传递给听众。

虽然是和国家交响乐团的合作，但是以张辰皓的水平，《西班牙交响曲》《巴赫第一小提琴协奏曲》这些曲目虽然有演出难度，但对他来说不算超纲。那唯一可以解释的是他真的很在乎自己在中国的发展，所以会把这样的机会牢牢抓住。她虽然觉得这个想法在一个艺术家身上略显俗气，但是谁没有点野心，艺术不是攀比，但是任何有高下优劣品鉴的地方，任何想出类拔萃的人，都逃不开野心和进取。

“演出压力很大？”晓卿把一碗色泽和香味都相当满意的鱼片粥端到餐桌上时问他。

“要练出这样的厨艺需要多长时间？上次在舅舅家就想问了。”他瞪着面前这碗粥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动手的样子，惊讶不算装出来的，把换题原封不动地推到她身上。因为他说不出口，对他来说，最难的部分是不去想她。

姜丝和大小合适的鱼片在糯白的米饭上若隐若现，旁边放了一碟醋和一碟切得细碎的葱花。粥飘散着浓郁的香气，汤汁泛着粉色的光泽。

“就当你这个是夸奖了，做菜很简单，只怕有心人，你用拉小提琴来想做菜可能就想复杂了。我不太研究专业的食谱，就是根据经验和自己的喜好调配。小的时候有次生病，外婆好像就熬了这样一碗粥给我，我是根据记忆中的味道来猜用了什么材料，然后拼凑做的方法，大概也只是学了个样。老一辈的人心闲，用心生活，配搭都是随心想出来的，又有心去了解家人的喜好，和现在的做菜思路很不同。”

“这米粒为什么可以那么柔糯？”张辰皓忍不住香味的诱惑，葱花蹦跳进粥以后，散发的馥郁香气和先前又有几分不同的和谐，生生熟熟，红色有红色的热情，绿色有绿色的鲜香，白色有白色的醇厚。

“现煮粥的话最好用泡过的米，偷懒一点点的选择就用冻过的米。想着你家没有，我从家里拿了冻好的米过来。”

“我记得你先前在煮番茄来着，为什么里面没有看到番茄。”张辰皓搅动着浓稠的粥，享受着这高烧后略显愚笨的味觉，偷偷收藏了她今日对他的第二次用心——想好了熬粥所以特意回家取米。他想月月今日让阿姨回家休息，对他来说的确是一个惊喜。之前他并不确定季晓卿会不会真来看望他，月月到底是女孩子，对晓卿的了解还是比他多。

“番茄没有放太多，去皮以后可以熬进粥里，味道不奇怪吧？很多人都不喜欢番茄入菜，觉得不够高级，我一厢情愿地觉得病中还算开胃。”她关切地问，自己之前盛了一勺尝的时候觉得满意。她从不把第一次品尝的机会放到餐桌上，她是个万事需要提前准备的人，上桌的一定不会是过不了自己这关的“作品”。袁文轩还就此嘲笑过她的完美主义。

“我哥病的时候你也给他熬粥吗？”张辰皓品味粥的细节的时候，突然觉得嫉妒袁文轩，有这样一个对他好的女孩儿。脱口而出以后虽然感到后悔，但是并无法收回，说出的话，再错，如已经演奏的错掉的音符，掩盖只是显得更蠢。还好晓卿的思你绪也停在了袁文轩那里。

“他病后期的时候吃什么吐什么，我们应该珍惜每一次感到饥饿，每一次盛到面前的食物。”晓卿觉得他在他们之间那些裂缝上迂回，他莫名的情绪跳动和敏感，还真的不是普通的人招架得来。但是想到那个有袁文轩的梦境，她将最后一句“每一次别人做餐食的心情”省去了。她不用在他面前邀功，她每次做菜，心里只想着要对得起食物本身，那是她逃离世界的方式，那是她回忆往事的方式，那是她继续用这个自己生活下去的方式。

“每次吃你做的东西，都会想起我妈妈，想起哥哥。很奇怪的感觉。”补救，最好的方式，是坦承自己的初心，无论是好还是不好，要建立真正亲密的关系，就应该坦诚，因为迟早都要面对。

“可能因为都是上海菜的关系，可以理解。”

“上次你有问过我在德国的饮食习惯，没有直接回答你，我爸爸排斥在家里塑造中国风味，排斥我按照是否是华人来交朋友，他在我和月月的成长过程中最在意的东西叫做融入。所以在他的眼皮底下我必须入乡随俗去吃德国的菜，接受他交德国的女朋友，以及给自己增加德国的朋友。他给我规划的道路是没有重新回中国这一个选项的，所以他以为我忘记了我有一个中国的胃。”张辰皓说的很平淡，像是说一件别人的事情，可是季晓卿的心，竟然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