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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拿破仑的成败（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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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拿破仑的成败

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恐怖统治是十分可怕的。然而，与贫穷和失业的长期罪恶相比，它带给人们的痛苦不过相当于被跳蚤咬了一口而已。社会革命的代价尽管很大，但不如这种罪恶的代价大，也不如战争的代价大。在我们目前的政治和社会体系之下，战争时有发生。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恐怖统治之所以如此引人注目，是因为许多有头衔的贵族阶层的人成了受害者。而我们已经习惯于尊重这些特权阶级，所以当他们遇到麻烦，我们就会深感同情。像同情别人那样去同情他们也理所应当。但是，要记住，他们只是极少数人。我们可以祝福他们，但是，真正重要的是广大的人民群众，我们不能为了少数人而牺牲大多数人的利益。卢梭曾说过：“是人民群众构成了人类，而人民群众之外的人很少，不值得费心把他们考虑在内。”

拿破仑在法国大革命中脱颖而出。法国，法兰西共和国，这个曾经挑战和公然反抗欧洲君王的国家，却在这个矮小的科西嘉（Corsica）人面前屈服了。法国那时是个奇特而狂野的美人。法国诗人巴比耶（Barbier）曾把它比作一头狂野的动物，一匹骄傲而自由的母马，头高高扬起，皮毛闪闪发光；浪荡而美丽，丝毫不能容忍马鞍、马具和缰绳，不停地踩踏着大地，发出阵阵嘶鸣，使世界惊恐不已。而这匹骄傲的母马却愿意被这个来自科西嘉的年轻人驾驭，而且他也为它做出了非凡的成就。但是，他也驯服了它，使这个狂野而自由的动物失去了所有的野性和自由。他还剥削它，使它枯竭；最后，它将他甩了下来，自己也倒下了。

科西嘉人留着平头，

在获月艳阳下的法国真美啊！

这是一匹难以驯服、性格顽劣的母马，

既没有衔铁，也没有金色缰绳。

野母马动作粗野，却有着国王般的坏脾气，

骄傲地用蹄子撞击着古老的土地。

从来没有一双手曾经驾驭过它，

使它俯首帖耳。

它宽阔的肋部从未载过陌生人的马鞍和马具。

它所有的毛色闪闪发光。

美丽的流浪者，抬起眼眉，摆动臀部，

竖起腿弯，发出嘶叫，恐吓着人们。

那么，拿破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是世界上少有的伟人之一，人们所称道的“神选之人”，一个大英雄，一个帮助人类从许多重负中解脱出来的人吗？或者，他是如赫伯特·乔治·韦尔斯和其他人说的，只是位冒险家和破坏者，对欧洲和文明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呢？也许这两种观点都夸大了事实，也许两种观点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对的。我们大家都是善与恶、伟大与渺小的奇怪的混合体。他就是这样的一个混合体，但是，和我们大部分人不同的是，这个混合体是由非凡的特质构成的。他具备勇气、自信、想象力、惊人的力量和勃勃雄心。他是位伟大的将军，十分精通战争艺术，可以和伟大的古代军人亚历山大和成吉思汗媲美。但是，他又是个心胸狭窄、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支配他生活的动力不是追求理想，而是寻求个人的权力。他曾经说：“我的情人！权力就是我的情人！为了征服这位情人，我付出了太多的代价，所以我决不允许别人抢走她，或者与我分享她！”他虽然是法国大革命的产物，但是，他梦想着广阔的帝国，他一心想着亚历山大式的征服。甚至欧洲似乎都太小了。东方深深地吸引着他，尤其是埃及和印度。他早在27岁、军旅生涯早期的时候就说过：“只有东方才有伟大的帝国和伟大的变革，有6亿人生活在那里。而欧洲只是一个鼹鼠丘而已。”

拿破仑所到之处，或多或少都传播了法国大革命的思想，而且那些被他征服的国家的人民，并不完全反对他的到来。他们厌倦了沉重地压迫着自己的、衰弱的、半封建的统治者。这大大地帮助了拿破仑，他所到之处，封建制度便土崩瓦解。尤其在德国，封建制度被清除了。在西班牙，他终结了宗教法庭。但是，正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唤起的民族主义精神，向他发起了挑战，并最终打败了他。他能够打败老君主和国王，却制服不了群起反抗他的整个一个民族。西班牙人民起来反抗他了，在几年的时间里，他们耗尽了他的精力和资源。德国人民在伟大的爱国者、拿破仑最无情的敌人冯·斯坦因男爵（BaronvonStein）的带领下，也组织起来了。德国暴发了解放战争。拿破仑自己唤起的民族主义思想，让几个国家组成了海上力量联盟，打败了拿破仑。但是无论如何，让整个欧洲容忍一位独裁者是很难的。或许拿破仑后来自己所说的是对的：“我的失败，只能责怪我自己。我是我自己的最强大的敌人，也是我灾难性命运的原因。”

这个天才人物有很奇怪的弱点。他总是有一种新贵、暴发户的作风，他怀有一种奇怪的欲望，希望老的帝王君主们将他视为平等的人对待。他用最荒唐的方式提拔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尽管他们都是些彻底的无能之辈。他唯一一个体面的兄弟卢西恩，曾在1799年的雾月政变的关键时刻帮助过他，但是后来与他失和，隐退到了意大利。他其他的兄弟尽管都虚荣而愚蠢，却被拿破仑立为了国王和统治者。他有一种奇怪而庸俗的热情，要重用他的家人。可几乎他的每一位家人都在欺瞒他，在他遇到麻烦的时候抛弃他。拿破仑十分热衷于建立一个王朝。在他军事生涯的早期，甚至在他去意大利作战并声名大振之前，他已经和约瑟芬·德博阿尔内（JosephinedeBeauharnais）结婚了。约瑟芬是一位美丽但有些轻浮的女人。她不能为拿破仑生孩子，使拿破仑十分失望，因为他已经决心要建立一个王朝了。所以，尽管他喜欢约瑟芬，他还是决定和她离婚，娶了另一个女人。他想娶一位俄罗斯的女大公，但遭到了俄罗斯沙皇的拒绝。拿破仑可能几乎成了欧洲之王，但是沙皇认为，他想娶俄罗斯皇族的想法还是有些傲慢无礼！后来，拿破仑几乎是强迫奥地利哈布斯堡皇帝把女儿玛丽·路易斯（MarieLouise）嫁给了他。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但是，她是个愚蠢乏味的女人，而且根本不喜欢拿破仑，还是位很糟糕的妻子。当拿破仑陷入麻烦的时候，她抛弃了他，还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奇怪的是，在一些方面远远胜过其他人的拿破仑，却成了古老君主体制思想的虚无魔力的受害者。然而，他常常使用革命的字眼说话，并嘲弄那些老君王们。可他又蓄意背叛革命和新秩序，旧秩序不适合他，也不愿意接纳他。所以，他在新旧秩序之间倒下了。

评价非凡的伟人是不容易的事，拿破仑有其独特的伟大和毫无疑问的非凡。他几乎像一种自然力那样纯粹、质朴而又狂野。他有丰富的思想和想象力，但是对于理想的价值和无私的动机视而不见。他试图通过带给人民荣誉和财富来赢得他们的支持。所以，当他的荣耀和权力开始缩减的时候，就没有什么理想的动机使那些他曾提拔的人们留在他的身边了，许多人卑鄙地抛弃了他。宗教对他而言，只是让贫穷可怜的人们满足于自己悲惨命运的手段。关于基督教，他曾说：“我怎么能接受一种咒骂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的宗教呢？”在埃及的时候，他对伊斯兰教表现出了偏爱，毫无疑问，这是因为他认为，这可能为他赢得那里的人民的爱戴。他是完全没有宗教信仰的，然而他却鼓励宗教，因为他把宗教看成现存社会秩序的支柱。他说：“宗教把平等的思想与天堂联系在一起，这可以阻止穷人残杀富人。宗教和疫苗有同样的价值。它满足了我们对奇迹的热爱，也保护我们不上江湖骗子的当……社会如果没有财产的不平等就不可能存在；而财产的不平等如果没有宗教也不可能存在。一个人快要饿死了，而他身边的人正在吃着美味佳肴，大快朵颐，那么这个快要饿死的人只能凭借对一种更强大力量的信仰支撑，才能活下去，他得深信，在另一个世界，财富的分配会有所不同。”据说，在他权力的鼎盛时期，他曾经说过：“万一天空落下，砸在我们的身上，我们将用长矛把它顶起。”

他具有伟人的魅力，赢得了许多人忠诚的友谊。他的目光就像阿克巴的目光一样，是有磁性的。他曾说过：“我很少拔剑，我用我的眼睛赢得战斗的胜利，而不是用武器。”对于一个使整个欧洲陷入战争的人来说，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很奇怪。在他后来的岁月里，在流放期间，他说，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人的精神比利剑更伟大。他说：“你们知道吗？什么才是使我最吃惊的事情？武力是无力安排任何事情的。世界上只有两种力量：精神和利剑。但是从长远来看，利剑总是要被精神所征服。”但是，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长远可言了。他总是行色匆匆。在他军事生涯的初期，他就选择了利剑之路；他因剑而胜，也因剑而败。他还说过：“战争是时代的错误，将来赢得胜利将不再需要大炮和刺刀。”

周遭的环境对于他已是不能承受之重——他野心勃勃，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而欧洲的统治者们对这个暴发户又恨又怕，使他不得安宁。他毫不在意战场上牺牲的生命，然而据说，看到人民受到的苦难，他会深深为之动容。

他的私人生活十分简单，除了过度工作之外，从不过度沉溺于任何事情。他说过：“不论一个人吃得多么少，都不嫌少。人会因为吃得太多而生病，从不因吃得少而得病。”正是这种简单生活使他身体健康，精力充沛。他可以想睡就睡，而且他的睡眠很少。在一个上午和下午的时间里骑行150公里，对他而言只是等闲之事。

他的野心把他带到了整个欧洲大陆，他便把欧洲看成一个国家，一个单元，只有一种法律，一个政府。“我将把所有国家融为一体。”后来，他在圣赫勒拿岛上受惩戒的时候，又记起了这个想法，而且这个想法变得更加客观了，“终有一天，欧洲各国的联盟会因事态发展的影响而形成。第一次推动力已经出现，在我的政体崩溃之后，在我看来，在欧洲实现均势的唯一出路就是通过形成一个国家的联盟。”100多年之后，欧洲还在摸索和尝试，想组成一个国家的联盟！

圣赫勒拿岛的英国总督残忍地封锁了拿破仑小儿子的消息，不让他知道。他在最后的遗嘱中给这个曾被他立为罗马王的小儿子写了一封信。他希望他的儿子有一天会统治国家，他告诉儿子要和平地统治，不要把资源用于暴力。“我被迫以武力恐吓欧洲，而如今的方式是用理性去说服。”可是他的儿子注定与君主无缘，在他父亲去世11年后，便英年早逝了。

但他所有这些想法都产生于流放期间，当时他正在受到惩戒，他这样写或许是为了博得子孙们对他的喜爱。在他如日中天的时期，他太热衷于行动，所以不可能成为哲学家。他只膜拜权力的圣坛，权力才是他真正的挚爱，但他并非粗陋地爱着它，而是像艺术家那样爱它。他说：“我爱权力，是的，我爱它，但我是用艺术家的方式在爱它：像一个小提琴家爱小提琴一样，是为了让它像施魔法般地奏出音调、和弦和悦耳的曲调。”但是，寻求过度的权力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寻求它的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迟早都会失败，都会毁灭。所以拿破仑失败了，幸好他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