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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薇当时已经非常疲倦的心灵激动得猛跳了一下。她很想看一眼他,很想。但是血污糊住了双眼,连睫毛也合在一起。但即便如此,眼泪仍然一瞬间滚滚奔涌而出。即便这是梦,那也是最好的梦,还是不要睁开眼的好。
这样小心体会着,她试着慢慢在他怀里蜷得紧一点,像婴儿一样哭起来。风声能马上将这些哭声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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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房间。
她用力抬手,立即发出一声痛呼——手上和身上的伤都还新鲜,绝不是梦。只是身上已换了新的内衣,身体的污垢也已洗去。卧房中飘着淡淡药味,四处的装饰,尽十分洁简明朗。
床的对面有人站了起来。脚步轻轻的,伴着银铃摇动的清脆声音。“阿姊!”
幽鸾?
那嗓音,还有说话时若有若无的笑音……没错的,一定是她。这么说来我如今竟在天枢宫中。
她站起,身上的细碎装饰轻轻撞着,发出动听的声音。“啊,别动,快别动,躺着好休息。”她的模样映入深薇的眼帘:南诏望蛮族女子的装束,青布衣裳,斜络身上数十束巴齿珂贝,夹间珍珠。她面色如霞,挂着一个十分可爱的笑容,眉间一枚鲜红的观音像,头上分梳两座竖髻,只是……只是那颜色已经完全雪白。不错,连一根黑发也看不见,如同古朽老人。
观音蛊吸取她的精气,如今已到了长发尽白的地步。
她到外面的小炉旁掀盖盛出一碗粥,掩门进来,到床边放下碗,扶深薇坐起来。“能坐着么?不然我就喂阿姊吃吧?”
深薇艰难地摇摇头。她努力坐直了身体,从她那柔软的手中端过碗来,极慢、极慢地用调羹舀起一勺粥,塞入口中。手臂每一动,都牵扯到全身的伤口,引起一阵剧痛。幽鸾凑近看了看深薇手上的伤,眼中微微透露出一丝担忧的颜色。深薇的手瘦削而苍白,遍布着旧伤和新伤;而幽鸾的手尚且如此纯洁,是一双从未沾过厮杀的鲜血的手,连指节都是软的。
“我替阿姊把了脉,阿姊除了这身上的箭伤和鞭伤,内里似乎也机损很久了,我们两个都很担心你呢。”
“我们两个?……”深薇轻轻地自语,手也停下来,似乎想要休息一下。她抬头,看了看幽鸾。
无论她说什么都充满真情,像个乖孩子一般。
幽鸾像是没有发现深薇在看她,低着头,手指在床单上划来划去:“是呀。幽鸾累了的时候,阿哥就代我整夜守在这儿,怕你醒来时,身边没有人。”
深薇的心像被幽鸾那柔软的手指触了一样,颤动得厉害。那颤动里夹杂了那么多思绪,她就忽然迷茫了一下,不知说什么好。“是吗?……”一说话就发现声音在颤,于是马上缄了口,低下头默默地吃粥,只是吃了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
没有做成他的妻子,不过她也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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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时间,都只有幽鸾陪着深薇。鱼劫风得知深薇醒后,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了”,仅此而已。如果幽鸾累了休息,他亦只是在深薇房中,一边阅读天枢宫的典籍,一边不时地转过头看看深薇是否醒着,是否需要他帮助。
他们之间没有多少交谈,只是偶尔四目相对,便足以传递心思。
他们自认识以来便有这样的默契,这样默契,以至于深薇会想得太多。她害怕那眼神,之前说不清是为什么,如今大概是害怕他看透自己的心思。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看得出自己的心思,却又从未回应过呢?
有好几次深薇想问,那天他去结海楼时,自己也在那之前不早不晚地醒过来,这算不算什么感应?
但是看着他沉默的背影时又没法说出来。
如果他已经有了幽鸾,许多话她便说不出来。她纵是自己快意吐露了,要叫他如何自处呢。
若是陪在身边的是幽鸾,那就不同了。她永远有办法找到乐趣,叫自己闲不下来,也叫深薇发笑。有次给鱼劫风的长衫上绣了一段花边,害鱼劫风以后再也穿不成那件衣服了;或是非要替他做个叮当作响的苗蛮脚环。她有时也教深薇苗家医术,女红针黹——深薇从未学过这个,毕竟又有什么女红要她亲手去做呢。然而要是幽鸾教她,她就拾起绣笼装模作样,好堵幽鸾的碎嘴。
她呢,偶尔教幽鸾化妆,只因为幽鸾十分怀念大婚时的漂亮妆面,便将那时的梳妆盒放在深薇房里,要她一步步指点自己匀粉、画眉、点唇,画完了,走出去吓唬鱼劫风。
幽鸾在天枢宫什么活都做,结果天枢宫变成了一个大花圃。走廊和房间里都摆着各色鲜花,上上下下本来全是幽鸾一个人打理,如今要看护深薇,便总娇气地支使鱼劫风去摘拣洒水——鱼劫风偏也听她的话。她极喜欢霜棠阁移栽来的那棵海棠树,每发了新叶,她都要说与深薇听。
深薇心里却无奈地笑。那株海棠树,不过是要鱼劫风偶尔见了,能想起自己啊。幽鸾这样喜爱它,反叫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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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过了有半个多月,深薇的伤复原得很快,身体渐渐强健起来,可以在幽鸾的搀扶下下床走动之后,午饭就仍到玉衡楼的厅里吃了。幽鸾做菜手艺长进也快,只是偶尔做出些辛辣得令人无法入口的云南菜肴来,要责怪她,她却尽力撒娇撒痴,只说实在想家了,事后将那小菜风卷残云地扫空。
据天枢宫的厨娘说,自从教主来了,原本三人五菜,如今四人更要十菜。这光景如不是遇上欢宴,便是蚀月教也没有的。深薇在饭桌上好奇问秋扫湖这许多功夫那里来,秋扫湖却笑着说,深薇越发不来宫里坐了,想必是山野粗味合不了教主金口,厨娘和幽鸾忙不过来时,他也去厨间凑凑热闹。
深薇先是一惊,想不到面前的饭菜竟是天枢宫主亲自下厨的成果;随后却又想起什么,道:“劫风却不帮忙?”她说这话时几乎笑出声来,大约用这样轻快的语气聊起他,还是头一次。
秋扫湖便捻着胡须霍霍笑了,敲敲桌子,对着对面的鱼劫风说道:“劫风,你听见了么,深薇也笑你了。”
深薇抬起头来看看他。鱼劫风平日在饭桌上依旧沉默寡言,忽地被师父点了名,竟有些拘谨起来。她惊奇地看见他面上红了,似是点点头又似是没有。
“不要不要,”幽鸾倒是连忙喊起来,将手中的碗一放,“阿哥还是离厨房远一些,他什么也不会干,是个笨蛋。”
深薇见他愈加害羞地摆弄了一下筷子,不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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