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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娘一（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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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呼呼的吹来了几片云彩，将这原本就惨淡的月亮又遮掩了大半。这是在江南初春的晚上，绣娘的鞋里进了些水，沿着河岸走是露霜气又重，河水又凉，怀里的娃娃倒是睡得安稳。带着凉意的春风总是挨着她经过，绣娘身子单薄，不由得瑟瑟发抖，把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又抱紧了几分。她虽比不上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姐，但自小也是没有吃过这样的苦。食不果腹，衣衫褴褛，露宿街头的不觉有些心生悔意，可转念一想，我要是现在走了，又能走到哪儿去？又能回到哪儿去呢？

“老板娘，您心眼好，我手艺是真的不错。你看这绣帕就是我自己绣的，您掌掌眼，您给多少都行，我可以不要钱，我只要个地方住就行了。”

“不是我看不上你，可是现在兵荒马乱的，能捡着条命就不错了，谁还招绣娘啊，走吧，走吧。”

“老板娘，您可怜可怜我和这孩子吧，家里遭了难，全家就剩下他和我了，不能抛下她不管。老板娘您心善，就帮帮我们吧？求求您了！”

“你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带个孩子，你求我也没办法啊。绣娘这活儿现在可吃紧，地主家可也没余粮做衣裳啊。”

“老板娘……您再考虑考虑……”

“别在我店门口堵着了，敲别家门去，这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你要是还不走，等巡查的人来了我就让他们把你抓去！”

“别别别！我走我走……”

“哎……前头有家卖字画的，叫徐宝斋的，可能会要人做丫头保姆什么的，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哎！谢谢您！”

咚咚咚，咚咚咚，如玉般温润的手指轻叩在木制的门板上，将这声响回荡在午夜的小巷中，显得格外荒凉寂静。

“哎，老头子，是不是有人在敲咱家的门啊？你出去瞧瞧去。”床上的徐娘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不禁将被子又裹紧了些，“这都初春了，怎么还这么冷，真烦人。嘶……”

“……嗯？”

“嗯什么嗯，我叫你出去看看下面是不是有人。”

“嗯……呼……呼……”

“哎！你这糟老头子！“徐娘真想狠狠踹这老头子一脚，但又怕闪着自己的腰，想了想还是算了，跟谁过不去也不能伤了自个不是。借着月光朝枕边人愤愤地看了一眼，随手抓了件外套便提着只剩半截的烛台向大门摸索而去。

徐娘可不是什么善人，年轻的时候是在青山土匪窝子里和男人们抢食吃，到了中年人是从山上下来了，但性子倒是不变，豺狼虎豹她没怕过，更何况只是午夜听着的零落敲门声。

只听这老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怪声，大约也是个龄过百年的建筑了，说好听点是古朴，说难听点就是破旧，这也到符合了这一对夫妻的生活，谁又比谁过得潇洒呢。

“谁呀，别敲了，这大晚上怪瘆人的你不知道啊！“徐娘开了条缝，眯着眼瞧这来人，半响没说出话来。来人是个貌美的女子，是他们这种小村庄绝对遇不到的大家闺秀的模样，虽然现在面上是憔悴了不少但掩盖不住她五官的精致。气质上没了小姑娘家的浮躁之外平添了几分老年人的沧桑和警惕。但可以确定一点，徐娘是不曾认识这样的人的。

“夫人，您行行好，收留我们吧。”女子疲惫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你是怎么了？”

“老板，我家里遭了难，就剩下我和这可怜的孩子了。我听人说您家有招丫环的打算，我干活麻利能吃苦，只要夫人愿意让我留下，我定当尽心服侍夫人！”说着便激动地攀上徐娘的手臂，恳求之态仿佛下一秒就要跪下。

“哎，哎，你这人。”徐娘拢着外衣，警惕地看着来人，不说收也没说不收，就那么盯着来人，盯得让人浑身发毛，似乎在衡量这件事的代价。看这姑娘的一身穿着打扮应该也是村庄近处来的，连是行李都没有，说不准就是从大户人家里偷跑出来的小姐。还带着个孩子，莫不是未婚先孕被家里人赶出来的吧？现世道也不太平，母子二人在外头过夜怕是不妥，万一遇上什么事这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能顶什么用，留着说不准她家人还能找回来，救他们女儿要点钱财不为过吧，再不济这好面相也能值不少钱：“你先进来吧。”

“哎！夫人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偷懒！”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既然是做丫鬟的，”徐娘犹豫地接过孩子，看着面前之感陌生华贵的女子没好气地说：“做事可得麻利些。”

“哎！”

女子看着年岁不大，但是个心思重的，若是有人来问自己的来历家事，都是一并含糊了过去。说是家在的村落是建在离山近的地方，前几日山上化冰加之雨水重，遭了泥石流，是整个村落都被埋了，自己的家人也在此次劫难中丧生，然而自己那时候正带着这孩子在另一个山头寺庙求福躲过一劫。还说这孩子也不是自己的，是救命恩人的孩子，自己不过是代为管教，有朝一日还得把这孩子还给他的亲生父母。别人都说她是个重情义的，不光是给救命恩人抚养孩子，竟是家里遭了难后也坚强的来这自谋生路。

绣娘在徐娘家里干事确实勤快，但人拿手的是刺绣做首饰，叫人扫地洗衣不说是大材小用，但也是有心而力不足。对自己带着的孩子也是真心实意的好，孩子年岁大了，也不让他干什么，那是怎么金贵怎么养，在旁人眼里他就是她供着的一个小菩萨。孩子到了能识字读书的年纪，便是为了能换多的书籍还吃了不少苦。

那徐娘的丈夫啊，看着人家是细皮嫩肉，又知书达礼，虽说是个绣娘，但字倒是识了不少，还能吟诗作对，心里是欢喜的，隔三岔五就拉着绣娘一起作画聊天。这好巧不巧被徐娘碰上了那可就不得闹了？这狐狸媚子竟敢勾引自己的丈夫，还是自己引他进来做他们的丫鬟的，这谁能消气呀对不对？当即是抓着绣娘拖到街上，也不怕周围人八卦笑话，下了狠心要把这人的名声搞臭才甘心。

“我真是引狼入室啊，你这妖媚狐子是本性难移，走哪儿勾哪儿啊？连是我家相公你都要下手？这饥荒日子我收留你们娘俩也不容易吧？我做错了什么了，你要这么报答我？你这吃我的住我的，我好心好意的待你，你干活干成这么的稀烂模样，我也没说你一句是不是！你凭良心讲，我徐娘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啊？现在有的吃喝，孩子也大了，就不甘心做丫鬟是不是？想爬上主子的床啊？你算个是玩意儿啊？！”徐娘自是说话没带一个脏字，也不打骂女子，一边说一边还带着哭腔以帕拭泪，让人心生怜惜。如此不仅是把自己悍妇形象洗了个干净，连带着把女子一直以来展现出的美好形象破坏个粉碎，现在这人不过是个装可怜的骚货罢了。

绣娘是任徐娘说什么也不还嘴辩解，不管面前的人怎么说话怎么编造夸大，她就是一言不发，将听见闹声走出屋子的孩子护在怀里，用手捂住孩子的耳朵。徐娘见人不答话是越说越兴奋，越说越不着边际，眼瞧着是把人眼圈都说红了，说哭了也不停。围观的街坊邻居总是知道徐娘为人的，但这几年都过去了，也是了解绣娘是个什么脾性的人，徐娘这话里总有五六分时造假的。同徐娘一个岁数的妇人们是乐得这长相艳丽的女人人品败坏，不管徐娘说得到底有多少是真的都照样附和，省得这不着四六的女子哪天勾引了自家的男人。

最后倒是妓院的老鸨看不下去了，怎么说得这么下三滥的，好歹人家也是个黄花大闺女的，不怪自家男人贪恋美色就撵着人家没还口，还真就这么不要脸地说下去了？说的还有鼻子有脸的，那男的还窝在门后面偷听，缺德不缺德啊，能憋着什么好屁啊。一把拉过柔弱的女子，扭着细腰横档在徐娘和绣娘之间，温声和气道：“徐娘您先消消气，我看这女娃长得秀气，又识字懂画的，应当是个能听人说话的。这事儿既然是出了，咱们也得有个解决办法不是，总不能一直在这闹下去是不是？徐娘啊，你看这小娘子就一外乡人，还无亲无故的，这几年相处下来这脾性什么的说实话也是算上乘的。要徐官人真有那方面的意思，不如便娶这小娘子过门，当个妾也好呀，小娘子都直接是在这住了小几年了连是人都熟悉了，过了门当真像一家人了。”

“你这老鸨说什么呢？！妾？我还要让这不要脸的骚货进我家门？你以为我家跟你开的妓院一样啊，一群的骚货就知道勾引男人，一天到晚粘在男人身上还下不来了是吧？你是看上我家那臭老头子了不成？多稀罕呐，我是不是还得怕你们是狐狸妖精变的，专门吸男人的精气修炼呢？！”

被这么诋毁，老鸨的脸色也是不好看的，但面上还是带着微笑，腰板挺得更直，声音不大倒是异常挖苦人：“是啊，那有些人就不一样了呢，这也不修炼啊，所以这精气也不要了是吧，成婚到现在也快有小十五年了吧，居然是连个一男半女都没有。您生活还真轻快呢，是缺德事做了太多，娃娃都送上去抵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