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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徽因湖旁（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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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时间怎么跑到这儿来晒太阳？”

洛雅正闭着眼睛满脑子天马行空，一听有人说话便蹭地坐了起来，定睛一看，竟是彭校董。她预感到大事不妙，便马上站起来，实话实说道：“德育处把我爸爸叫来，逼他带我剪头发，我不剪，就从理发店跑出来了。”

彭祖民素着脸看了她一眼，不解地问：“好好的剪头发干什么？”

洛雅诧异道：“您不知道吗？学校规定女生必须留短发。”

彭祖民这才反应过来，继续问：“既然是规定，你为什么不遵守？”

洛雅拿不准对方的情绪和意图，便小声说道：“我觉得学校没有权利这样做，这个规定不合理。”

彭祖民听了一愣，随即提高了声音：“学校的规定就是用来约束学生的，不是拿出来让你们讨论合理不合理的。”

洛雅年少气盛，忍不住反问道：“既然让我们遵守，我们凭什么不能质疑它的合理性？”

彭祖民不急不恼，直接给出答案：“因为你们是学生，不是制定规则的人。将来你有了本事，你也可以制定规则，让别人无条件遵守。”

洛雅倔强地看着彭祖民，脸上虽然写满了不服气，可心里还是有些畏惧对方的气场。她向后退了几步，壮着胆子叫板道：“没本事的才制定出这种不合理的规则逼别人遵守！我要是校长，男生都可以留长发！”说完，她便紧张得一溜烟跑掉了。

面对洛雅这套出人意料的操作，彭祖民半天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她逃命般地跑出去百米，他才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他今天本是要去学校处理工作的，路过天江大学门口才顺便到徽因湖边坐坐，没想到会碰上这个丫头。记得十九年前和徐漫菲意外重逢，也是在洛雅刚刚躺过的这张老旧的长椅上。

那时的彭祖民早已从部队转业，不但是个有妇之夫，还是一个四岁男孩的父亲。妻子陈天丽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去美国留学已有两年，说她抛夫弃子似乎有些不妥，但实际上也没太大差别。转业后的彭祖民被分到了机关，白天上班就是喝茶看报混日子，晚上下班则回家和老母亲一起带孩子，生活平淡且乏味。

他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因为无聊才经常想起徐漫菲。妻子在身边的时候，他从生理上到心理上过的都是一个正常男人的生活，即使称不上多么幸福美满，但也算得上有滋有味。那种状态下，他完全可以把徐漫菲当做一段往事埋藏在心里。可命运偏偏让他在如此寂寞的时候再次遇到朝思暮想的初恋情人，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不发生情感的纠葛呢？

彭祖民做梦都没想到，当初和徐漫菲在火车站一别，重逢竟是在十五年后的天江大学里。来到A军后，他们保持了七年的通信。这七年中，徐漫菲的父亲徐敬仁最终被划成反革命分子、革命叛徒，被当局执行了枪决；而她由于年纪尚浅，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下乡去了宁夏。尽管她一直对自己的事轻描淡写，可他还是思念她、担心她，好几次差点为她当了逃兵！其间他原本有三次机会可以去看她，却因为各种突发状况耽搁了。隔着万水千山苦恋七年，彭祖民在A军从新兵蛋子熬到了营级干部，本以为即将苦尽甘来，没想到徐漫菲却突然来信提出分手，原因是自己爱上了别人。这封信之后，她便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了。彭祖民连夜请假赶到宁夏，但徐漫菲插队的村子里没人知道她的去向，只说她作风问题严重，跟野男人跑了。心灰意冷的彭祖民只好回到部队，再也无心建功立业，第二年便转业回到了天江。回家一年后，他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和父亲战友的女儿陈天丽结了婚。婚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充满了负罪感，徐漫菲经常在他的梦里出现，流着眼泪问他为什么没有等她回来。

一别十五年，重逢时的徐漫菲已是天江大学建筑工程学院留校任教的女讲师，长发整齐地盘在脑后，神情中闪现着知性美，还有一种在苦难中历练出来的淡定与从容。当时就是在这里，她云淡风轻地说起四年前考回天江上大学，她其实有去找过他。只是远远看见他有了妻子和刚刚出生的儿子，就没现身打扰。这更让彭祖民为自己当初的妥协后悔不已。如今，她没有结婚，也没有对象；他结婚了，妻子却跟理想私奔了。

徐漫菲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看着彭祖民的时候永远是当初那一脸灿烂的笑容。她绝口不提自己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正如彭祖民也不敢追问她当年突然提出分手的真正原因。他知道一个孤单柔弱的女知青从偏远的乡村考回城里上大学是多么不容易，也察觉到她的沧桑只是没写在脸上。很自然地，这对昔日的恋人在分手多年后终于有了肌肤之亲。彭祖民想起她少女时的保守与羞涩，而今却变得落落大方，毫无做作，他的心便隐隐作痛。但他终究还是庆幸，庆幸自己最终没有和她擦肩而过。

自从和徐漫菲重逢的那一刻起，彭祖民就对天江大学怀有一份特殊的感情。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见证着他们未了的爱情，无忧无虑的大学校园让他们仿佛重返当年那段纯真快乐的岁月。三年的时间够吗？对于一个美梦来说，一辈子都不算长；对于一段婚外情来说，不过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三年后，妻子陈天丽留学归来，情人徐漫菲再次默默消失在他的生活里。彭祖民不明白徐漫菲为什么说这样才是皆大欢喜，至少他不会觉得高兴。如果余生不能和自己爱的人厮守在一起，对他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于是，他主动向妻子摊牌并提出离婚，妻子不但没有同意，还用实力告诉他什么才叫真正的度日如年。只是谁都无法改变的是，经此一别，彭祖民比从前更加游离出他和陈天丽的婚姻——直到现在，他还徘徊在徽因湖边，对不属于自己的爱情想入非非。

“郭校长吗？我是彭祖民。我一会儿去学校，受累帮我把这届新生的《家庭情况调查表》准备好。”彭祖民打着电话向天江大学的校门走去，“还有一件事，学校的校规是谁拟的？为什么非要女生留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