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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逢泽猎场中阴谋与财富较量（第2页）

齐威王沉吟道：“但不知盟主想让齐国承担几多？”

“军粮十万斛，马草五万担，盔甲兵器五万套，另加万金。”

齐威王思忖有顷：“魏王，粮草兵器我出。万金之数，齐国无力承担。”

魏惠王大为惊讶：“万金也无法承担？齐国财富何处去了？”

齐威王看魏惠王惊讶的样子，不禁大笑道：“国有财货，安得无处可用？奖励垦荒、更新兵器、开办学宫、赏赐将士，何处不用金钱？田因齐粮草兵器有一些，金钱，可是拮据得很。”

魏惠王睁大眼睛，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大摇其头：“齐王何须搪塞？一个几百年大国，任何一件国宝便价值连城，如何能拮据若此？”

“国宝？不知魏王所指何物？”

魏惠王哈哈大笑：“对也！齐王国宝还是很多，本王何知你物哉！”

齐威王摇头微笑：“惭愧得很，田因齐不知魏王所指国宝为何物？”

魏惠王霍然站起高声道：“天下财货，聚于王室。天下富贵，莫过国王。王富而国富，王有宝而天下安。这王室藏宝就是国宝，国宝就是国力。目下魏齐并称王国，田齐又是继姜齐之后的老牌大国。你田氏在一百年前就是姜齐的公卿首富了。国老多财，齐国岂能没有国宝？”

“国宝就是国力？魏王之意，谁的国宝多，谁的国力便强？”

魏惠王颇为矜持地笑道：“多宝强国，自古皆然。”

齐威王摇摇头：“齐国没有这种国宝。”

魏惠王慨然一叹：“不管齐王所言真假，本王都让你看看我的国宝。你来看，”他用手一指那辆光华四射的王车，“我大魏国虽然立国刚刚百年，却有镇国之宝，十颗夜明大珠！你知道这种大宝珠么？每颗直径一寸，其光芒在夜晚可照亮十二辆战车。若一百二十辆华车相连，简直一条彩龙！你看，眼前我这辆王车镶有两颗宝珠，足使这辆车价值连城，超过楚国和氏璧！”话音落点，外围的魏国军士一片欢呼。

魏惠王轻蔑笑道：“齐国曾富甲天下，难道可怜得没有一件国宝？”

齐威王依旧微笑：“盟主，我的国宝不一样。”

魏惠王一怔：“噢？还是有嘛，请道其详。”

齐威王爽朗笑道：“田因齐以为，国宝者，国家栋梁之材也。田因齐不才，数年来寻觅这种国宝，筑起稷下学宫召集天下名士，也才堪堪觅得几位可称镇国之宝的人才。目下的齐国，南有大将檀子镇守，南部十二小国对齐称臣，楚国亦不敢北犯我边界。西有郡守田盼镇守高唐关，赵国人再也不敢随意到齐国水面捕鱼，反而与我修好。赵侯，对么？北边有能臣黔夫镇守滕城，民众安居乐业，燕国七千民户迁入齐国，我增加人口十万。临淄都城有仲首做司寇，齐国盗贼消失，夜不闭户。另者，我齐国还有当世名将田忌镇抚四方——田将军，见过魏王。”

外围战车旁肃立一员大将，正是昨日赶到逢泽的齐国大将田忌。他上前拱手作礼：“田忌拜见魏王。魏王康健。”

魏惠王面色难堪，却又不得不点头示意。

齐威王愈发直抒胸臆：“齐国至宝，光耀万里，岂止照亮十二辆兵车而已。本王以为，财货应交于商人，换来粮食兵器充实国力。珠宝藏于王室，徒然四壁生辉，有何价值可言？魏王头上一颗明珠，虽价值连城，然顶于王冠，与国何益？与民何益？魏王爱姬身上这一领金丝斗篷，更是价堪抵国，然系于一身，与国何益？与苍生何益？”

一席话，齐魏赵三边人马肃然静场。猛然，齐国军士欢呼雀跃起来，“万岁”之声震于四野。魏惠王脸色尴尬，公子卬不知所措，庞涓默然低头。[点评46]

突然，马蹄如雨，两骑飞至。“报”声未落，两人已在魏王面前拜倒。

“何事惊慌！”魏惠王无端地声色俱厉。

骑将高声报：“禀报大王，公叔丞相病势危重，请大王回宫陈明大事。”

魏惠王颇为不耐：“久病在床，有何大事可言？”

齐威王正色拱手：“魏王国务繁忙，会盟也已经终期，田因齐告辞。”

突然，魏惠王觉得此话应该由他先讲，如何你便先讲了？脸一沉不睬齐威王，大步转身：“回宫！”跳上王车，隆隆而去。

赵成侯纵声大笑：“不想齐王奇兵突出，快哉快哉！”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赵侯不也一样么？”两人同声大笑，互相道别，一东一西，分道扬镳而去。明媚的阳光下，茫茫苇草像金色的波浪，隐没了远去的旌旗战车，悠长的牛角号呜呜卷走了万千铁骑。

逢泽猎场沉寂了。[点评47]

[点评1]“国耻”二字，抓得尤其好。无论是因为“六国分秦”还是因为“夷翟遇之”，皆为秦国奇耻大辱。耻为孝公发奋之因。

[点评2]天险亦失守，可见秦之困“冏”（窘），魏之显达嚣张。函谷关为天险，相关的故事传说亦多。《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载：“（老子）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有人说此关即为函谷关，无定论。《列仙传》称：“老子西游，关令尹喜望见有紫气浮关，而老子果乘青牛而过也。”此为“紫气东来”之传说。奇险之处，总有传说附和。

[点评3]献公二年，迁都栎阳。栎阳乃献公养精蓄锐之地，亦是孝公发愤图强并得卫鞅之地，此地对秦国，实为福地。

[点评4]栎阳乃秦国兵器的主要产地，且冶铁、制陶、刻石皆精，栎阳工师闻于世。栎阳被设想为固若金汤之城，亦合情理。

[点评5]权力之信物。

[点评6]马在中国古战场上居于十分重要的地位，秦据西戎、灭六国，马当记上大大的功劳。相传秦之先善御，“大费拜受，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是为柏翳。舜赐姓嬴氏”，“造父以善御幸于周缪王，周缪王得骥、温骊、骅骝、耳之驷，西巡狩，乐而忘归”，“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善养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间，马大蕃息”（《史记·秦本纪》）。景监以骑兵形象飞驰而来，有如“救星”而至，是个好兆头。史书越模糊处，越利文学之想象。马可以看成是秦之吉祥物。

[点评7]穷秦之穷，反倒是秦发力之因。穿鞋子的怕光脚的。历史学家钱穆也强调过穷秦之穷在对抗富赵之富时的优势。

[点评8]诸侯与卿大夫之间，仍然多靠礼法宗法维持，彼此互相倚重。孙子斩吴王爱姬，吴王无话可说。可见威权独裁，尚不严密。诸侯与卿大夫之间，尚可推心置腹。怪不得后世野史会为君臣之间安设亲密昵称，如爱卿，就既呼美人又唤大臣，暧昧得紧。自夸不足信，他人眼见方为实。

[点评9]孙子兵法专设用间篇，称“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民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用间是否得当，直接影响成败。战国期间各国剑拔弩张，人才要用在刀刃上才能发力。小说中的景监乃俊才，担任“用间”之重担。景监刺探敌情，获六国会盟之图谋，立下大功。血肉之战，必有情报之战。以上智为间，乃显孝公明君也。史书中的景监，《史记·正义》解，“监，甲暂反，阉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