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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黄家养蚕（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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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柳氏去小狗家里，田大妹和小狗夫妇俩，一起笑呵呵迎上前。柳氏见他们满脸堆笑，于是问：“阿是事体晓得哉？”玉凤抿嘴一笑，说道：“福泉阿嫂来请过哉，要伲去吃中饭。”

田翠花这时从房里出来，她笑盈盈喊了声好婆。柳氏笑道：“真叫入乡随俗，阿是学得快？”她对玉凤说：“福泉屋里规矩大，等歇倷要教好俚，进门哪哈喊人？饭桌上哪哈坐相？”玉风点头说：“我晓得哉。”

几个人说笑几句后，柳氏问玉凤说：“小猪养得阿壮？”玉凤回答说：“小猪养得蛮好啘。”问柳氏说：“阿要一道去看看？”说着领大家走出后门，去屋后的猪舍看那只小猪。

几个人走近猪栏边，看见猪圈里的那只小猪很壮实，长得屁股滴溜滚圆。小猪见到有人走近，拱起猪鼻子朝人呼呼吹气。柳氏看了连连点头，对玉凤说：“养得壮格，倷蛮用心。”小狗在旁说：“俚朆养过猪，全靠干爹教俚。”玉凤这时笑得高兴，对柳氏说道：“干娘：我还想学养蚕，伲明年也要养蚕。”柳氏说：“蛮好啘，样样学起来，才是做人家啘。”柳氏看过小猪后，惦念起今日队里要分发蚕种，急着告辞回家去。

黄纪元已收拾出一间空房，打扫干净后，四个墙角都撒了生石灰。金生相帮父亲把二对蚕架搬进房里，把洗晒好的蚕匾，一层一层搁在蚕架上。柳氏拈了炷香，嘴里轻声念叨着，在蚕房里磕头。

海福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跑去问彩凤说：“姆嫚：好婆勒做啥？”彩凤告诉他说：“好婆敬蚕花娘娘啘，求蚕花娘娘，保佑伲养蚕顺当。”

吃了午饭后，彩凤去队里领来一张蚕种，到家后打开包着蚕种的纸包，让大家来看。海福和海珍还没见过蚕宝宝，听大人说蚕宝宝又白又胖，会吐丝作茧。俩人凑上前去看，一下子都傻了眼。

原来宝贝疙瘩似的蚕种，是摊在黄草纸上，一堆黑黝黝带点青的细粒。海福和海珍不知这是蚕卵，都觉得很奇怪。黄纪元告诉他俩说：“还朆孵出来，等孵出来就是蚕宝宝。”黄纪元仔细看过蚕种，然后包起来放进蚕箪里，对彩凤说：“要想早点出蚕蚁，就捂种三日。”彩凤点点头，接过蚕箪进东屋去，黄纪元在身后关照说：“倷要当心点唷。”

三天后的早上，彩凤捧着蚕箪，笑嘻嘻从东屋出来，走到黄纪元跟前说：“阿爸：出蚕蚁哉！”黄纪元接过蚕箪，细看了一会，脸上露出了喜色。海福也上前去看，只见蚕箪里原先黝黑的一粒粒细籽，现在变成了一团正在蠕动的，一条条细小的青色的小虫。海福一下明白，这是刚孵出来的蚕宝宝，他惊奇地问海珍说：“姆嫚那哈孵蚕宝宝？”海珍告诉海福说：“姆妈拿蚕种放勒贴肉肚兜里，捂种捂三日，蚕宝宝就孵出来哉。”

黄纪元小心翼翼地把蚕箪捧进蚕房里，然后背一只藤箩出门去。海福追上去问祖父说：“阿爹去做啥？”黄纪元回答说：“我去采桑叶。”海福听说去采桑叶，立刻浑身来劲，跟在祖父身后，一起去屋后的桑树地。

黄家头一个出蚕蚁，也是头一个来采桑叶。祖孙俩来到桑树地里，海福踮起脚尖，挑叶大的桑叶采摘。黄纪元喝住了他，说道：“蚕宝宝刚孵出来，只能吃嫩叶。”海福于是学祖父的样，专挑嫩叶采摘。

祖孙俩采摘了一藤箩嫩叶，回到家里后，黄纪元用抹布，把每张桑叶都擦拭一遍，说蚕宝宝吃了不干净的桑叶会得病的。海福见祖父拭干净桑叶后，用剪刀把桑叶剪细了，然后端进蚕房里，把剪细了的桑叶撒进蚕箪里，蠕动着的蚕蚁，很快就爬到桑叶上啃啮起来。

听说黄家已经出蚕蚁了，养蚕的人家都上门来看，黄纪元和柳氏接待了一拨又一拨。福泉娘也来了，她进门就说：“阿是唔笃已经出蚕蚁哉？伲到现在还朆出啘。”黄纪元问：“唔笃阿捂蚕种？”福泉娘回答说：“伲朆捂啘。”黄纪元于是说：“怪弗得出蚕蚁慢。”

福泉娘仰起头，指着黄家飞进飞出的燕子，笑着对黄纪元和柳氏说：“唔笃是好人家啘，养啥格，啥格灵。”福泉娘进蚕房看了蚕蚁，出来后对柳氏说：“婶婶啊，我还有事体要讨教。”

柳氏知道谢家已中意田翠花，猜想是来问结婚事情的，于是笑着问：“看见新媳妇，阿是一称心？”福泉娘笑了，回答说：“小娘娪上门来，看见俚生得水灵灵，阿爸姆妈一叫么，我心一软，伲老头子骨头也酥哉，只好答应俚笃去公社登记。”

柳氏和黄纪元听了都笑。福泉娘又说：“奈么要操办婚事哉，倒又是一桩烦心事。”柳氏问道：“倷是啥心思呢？”福泉娘说：“我心思稍微象样点，伲福泉心思随便点。倷说哪哈办？”柳氏说：“福泉心思倒是蛮好。现在新法哉，还是依俚笃吧。”福泉娘又说道：“我还有一桩心事啘，女方亲眷只来一个姆姆，想叫亲家来么，姆姆弗许，说俚笃弗会出远门。我想想心里过意弗去，哪哈办呢？”

柳氏对福泉娘说：“唔笃亲家穷归穷，人倒是硬气格。照俚笃地方规矩，嫁囡娪要收彩礼格。现在嫁到好地方来，反倒弗收彩礼。依我心向，倷就送二桌酒水铜钿拨俚笃，譬如请俚笃来吃喜酒，让俚笃也快活。将心比心，养大一个囡娪弗容易，再说大小姐生得水灵灵，打灯笼也难寻。将来亲家总有一日要碰头，到辰光大家面孔上好看。”

柳氏这一番话，说得福泉娘连连点头，回答说：“是实介道理啘，我就听倷说话。”接着又说道：“我想斫麦前头替俚笃办婚事，算算也要三桌酒水，想请伯伯帮伲办酒水。伯伯现在养蚕忙，弗晓得到辰光，伯伯阿抽得开身？”柳氏笑道：“到辰光来喊么哉，伲老头子听见有人请俚办酒水，俚浑身来劲。”福泉娘听了直乐，谢过柳氏后出门去。

这几天，海福天天守在蚕房里。蚕箪中的蚕蚁，由原来的一团，变成了一大摊，蚕蚁一日日长大，由原先的青色渐渐变成白色。终于有一天，黄纪元把蚕箪中的蚕蚁，分散到每只蚕匾中。

养蚕也辛苦，蚕的食量惊人，黄纪元和柳氏每天要去采几次桑叶，全家老少都跟着忙，连宝生和玉敏回来也相帮。海福还常常听见，祖父半夜也从铺上起来，进蚕房里去喂蚕。

福泉的婚事终于办好了，黄纪元去他家忙了一天，为他们的婚筵主厨。第二天早上，福泉娘满脸堆笑，挎着灶篮上门来送喜糖，还带来一只熟蹄髈。柳氏连忙说：“妺子啊，喜糖伲定规要吃，蹄髈弗收哉，唔笃自己吃吧。”福泉娘不答应，说道：“婶婶啊，就是吃十八只蹄髈，倷也是应当。老实说倷弗出头，迭桩婚事真要黄落。还要谢纪元伯伯，帮伲忙一日，伲只好意思意思哉。等过两日，让福泉领新媳妇，自己来谢唔笃。”

柳氏只得收下那只蹄髈，笑着问福泉娘说：“阿是蛮称心？”福泉娘点头说：“一桩心事终于了结哉，伲也差弗多好定心哉。”柳氏对福泉娘说：“新媳妇是外场化人，本地规矩弗懂。倷要耐心点，样样事体要教俚。”福泉娘连连点头，说道：“应当格。”俩人你谢我，我谢你，说笑一阵后，柳氏把福泉娘送出了门外。

送走福泉娘不多一会，玉凤领着嫂子上门来。田大妹今日要回家，特地来向柳氏辞行，她激动地说：“婶婶啊，我要回去了。我替哥哥和嫂嫂，还有我的侄女，向你谢恩了。”接着又说道：“我们一家真是命好，遇见你这个活菩萨，处处替我们解难。”柳氏拉住田大妹的手，说道：“倷说得客气哉！我只不过是一个乡下老太。大家能碰头么，也是缘份。”

田大妹这次来到黄棣村，看见小狗家过的日子，与前几年又大不一样。心想自己的小姑真是造化，从穷地方飞进了金窝里。如今自己的侄女也嫁到了此地，思来想去还真是缘份。要是没有那年的逃荒，自己没有领玉凤叩开黄家的门，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切。她内心对柳氏感恩不尽，连谢了柳氏几遍，随后告辞出门。柳氏把她送到门外，叮嘱她常来村里走走，田大妹一口答应，回答说：“我这里有两门亲戚了，一定会常来的。”

过了一段日子后，蚕房里的蚕已白白胖胖，它们吃桑叶时还会发出“嚓嚓嚓”的声响。黄纪元这天拿了二捆麦杆，在堂屋里扎什么东西。海福蹲下身问：“阿爹：倷做啥？”黄纪元说：“我扎蚕山。再过几日，蚕宝宝要从蚕床上爬到蚕山上哉。”海福觉得奇怪，问他说：“俚笃到蚕山上去做啥？”黄纪元说：“蚕宝宝爬上蚕山么，就要吐丝结茧子哉，倷到辰光看么哉。”听见祖父这么说，海福的兴趣更浓烈了。

在农忙前，黄家的蚕上了蚕山。海福看见枝枝杈杈的麦杆上，爬满了蚕宝宝，它们开始吐丝了，渐渐把自己包裹在茧子里。起先几日，还能从薄薄透明的茧子里，隐隐看见里面的蚕宝宝，随着茧子越来越厚，蚕宝宝渐渐隐身了。

谢福根这一日上门来，进门就问黄纪元说：“纪元伯伯：唔笃阿是结茧子哉？”黄纪元点头应了一声。谢福根一拍大腿，说道：“我闯祸哉！”黄纪元一惊，问道：“闯啥格祸？”谢福根焦急地说：“桑树地里桑叶采光哉，还有几家人家，蚕到现在朆上蚕山，俚笃埋怨我哉！”谢福根叹气道：“我已经听倷提醒，少发几张蚕种，想弗到还是有缺口，倷看有啥办法想？”

黄家的蚕出蚁早，早吃了几天桑叶，再加上喂得勤，所以结茧子也早。黄纪元听到有人家断了桑叶，心里也着急，问谢福根说：“缺口大约多少？”谢福根回答说：“我算算还缺一、二担。”黄纪元想了想，回答说：“还好，弗算多。”谢福根说：“还弗算多？我急得双脚跳哉。”问黄纪元说：“阿是倷有办法想？”

黄纪元不慌不忙，笑了笑说：“叫人去采野桑叶，每日派两只船出去，一只船朝北去，一只船朝南去。”谢福根听了一拍大腿说：“倷办法灵格，我哪哈朆想着？”他悬着的心终于落定，谢过黄纪元后，急步走了出去。

黄纪元熟悉周边的水路，知道河道两边有些零星的，自生自长的野桑树，有的已经长成了老桑树。从前自家养蚕时，每遇到桑叶有缺口的时候，都要去采摘野桑树的桑叶。柳氏笑着说：“倷倒是救俚笃急哉。”黄纪元笑笑说：“福根朆养过蚕，俚还好听我提醒，弗然缺口还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