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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黄家的骄子（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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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生是黄家的骄傲，这个农家子弟，怎么会离开农村去上海的？这先要从黄纪元的兄嫂说起。

在黄纪元的兄长亡过那年，嫂子的年龄才十八岁，有个还在吃奶的女儿，女孩名字叫云仙。嫂子是富人家出身，而且天生丽质，是十里八乡数得上的美人儿。娘家人不忍心她年纪轻轻就守寡，在第二个年头，为她撮合成一桩婚事，夫婿是苏州城里的当铺伙计，名字叫富兴。寡嫂从此离开了黄家，带着自己的女儿，改嫁到了苏州城里。

黄家是忠厚人家，虽然儿媳已改嫁人家，但未曾断了来往。每逢田里有时鲜瓜蔬采摘，黄纪元的父母必要叫儿子摇着小船，捎带些瓜果蔬菜进城里，一来去探望她们母女，二来也能让她们尝个鲜。再说富兴也是个忠厚人，黄纪元每次来到家里，他都热心款待。彼此熟悉了之后，俩人便以兄弟相称，成了自家人一般。

嫂子嫁给富兴后未曾生育过，好在身边有个女儿，一家三口倒是恩恩爱爱。偏偏嫂子也是个薄命之人，在婚后的第五年，她生了一场大病，不久就撒手人寰。

富兴在悲恸之余，发誓此后不再娶，领着亡妻带过门的女儿艰难度日。云仙不是他亲生，但他视同己出，掌上明珠一般呵护，供她念完小学又上中学。云仙像她娘，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长成后越发出落得像仙子一般，再加上聪明伶俐，没人见了不喜欢的。

后来有一日，富兴领着爱女去观前街听评弹，遇见了一个评弹剧社的班主，恰巧是他的老熟人。那个班主瞧见云仙时，眼前不由一亮，上前和云仙几句交谈后，认定她是天生唱评弹的料，执意要收她为弟子。

那个班主从前是红遍苏州城的名角，在评弹行里口碑甚好，他知道富兴家境窘迫，允诺拜师银两一概全免。富兴明白对方爱才心切，于是问了女儿的意愿，云仙从小喜欢评弹，自然是满心欢喜，巴不得早日拜师。富兴违不得女儿的心愿，于是让她择日拜师。

云仙学艺四年，然后挂牌登台演出，想不到她登台没几个月就走红，成了评弹剧社的名角。一时痴迷她的人无数，其中有个名叫沈万全的青年人，他是上海的富家公子，祖籍是宁波人，偏偏喜欢江南丝竹、评弹雅韵。自从第一次见到云仙后，他便如痴如醉，勾魂摄魄一般，每逢云仙登台，必要从上海赶到苏州，捧着鲜花来为云仙捧场。

沈万全和云仙渐渐熟悉后，他在云仙面前吐露了爱慕之心，又托媒人上富兴家里去说亲。谁知富兴不乐意，一是怕门不当户不对，云仙过门后会受委屈。二是自己心里已有盘算，想为云仙在苏州城里找户好人家，以后能和爱女朝夕厮守。云仙如出嫁远门，不啻是挖他的心头肉，他无论如何不肯答应。

偏偏云仙和万全这对小冤家，俩人早已经海誓山盟，一个非他莫嫁，一个非她不娶，弄得富兴百般为难。无奈之下，富兴只得找黄纪元一起来商议。

黄纪元进城里问过侄女的心思，还约了同沈万全会面。他见沈万全虽是富家公子，但为人颇懂礼数，而且相貌非常英俊。沈万全喝过洋墨水，满脑子实业救国的思想，不像那种浪荡公子哥儿。

黄纪元心里倒有几分喜欢，于是劝富兴说：“阿哥啊，现在老法弗灵哉，倷就成全迭对冤家吧。我倒是担心，现在世道弗好，云仙又太惹眼，要是真让坏人缠上，误云仙前途弗说，云仙娘九泉之下也弗安心。再说最最要紧，云仙自己中意万全。倷就顺俚笃吧，伲只望小辈日脚过得快活，我想俚笃一定会有良心格。”在黄纪元的开导下，富兴最后应允了这门婚事。

云仙嫁到了上海，她的评弹生涯就此终止。婚后的第二年，云仙抱着刚满月的孩子，同丈夫一起来苏州省亲，拜见过养大自己的父亲后，又特地到乡下来拜见叔叔一家。

其时黄纪元的父母已过世，一家人守着十来亩田，日子过得不怎么样。银生那年十七岁，在家里同父亲和兄长一起种田，他比金生幸运些，因为他念过几年书。

云仙向来喜欢银生，心想带他到上海去，这样不但可以帮助叔叔改善家境，自己在上海也多个亲人。云仙于是和丈夫商议，万全也同意这主意，他说道：“眼下日本鬼子战败已成定局，抗战即将结束。接下来国家百废待兴，银生兄弟要是学得一门技术，一定能够在上海安身立命。”

银生听到堂姐和堂姐夫这般商议，不禁喜出望外。他很想去看看大上海是什么样？更想扔掉锄头柄赚钱养家，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于是央求父亲答应。

黄纪元记着自己父亲的遗训：种田人家要过上好日子，不能光靠捏锄头柄，子孙中一定要培养个手艺人。他早就想让金生或银生出门去学生意，苦于连年兵荒马乱，只得罢了这个念头。今日听侄女和侄女婿这般说话，正合了他的心思，于是同妻子一起商议，决定同意银生跟云仙去上海。

银生就这样离开了家里。他来到上海不久，日本鬼子宣告投降。起初万全想让银生去自家的厂里学徒，然而云仙不允，她心想让堂弟做个体面的职员。经过一番周折，后来安排他到一家书店去学徒，那家书店的老板名叫林少华，是万全家的远房亲戚。

书店老板对银生很关照，起先让他在店内干些杂活，慢慢教他干些誊抄和跑印刷厂的事务。银生在书店里勤奋好学，为人也忠厚老实，没多久成了老板所依重的伙计。云仙万万没想到，因为自己的这一安排，后来影响了银生的一生。

原来林少华是中共地下党员，而且是个重要负责人，以书店老板身份从事秘密工作，经常往来苏北跟据地。银生在这样的环境中，在林少华的熏陶下，他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农家子弟，逐渐成为一个有进步思想的青年，经过地下斗争的考验，不久就加入了中共地下党组织。

到了1948年年底，解放战争的形势突飞猛进，南京政府已岌岌可危，与此同时上海的白色恐怖越来越猖獗，许多地下党同志遭到国民党军警逮捕和杀害。林少华在这个时候接到上级指示，要他同几个可能已暴露身份的同志离开上海，赴解放区接受新的任务。

林少华离开上海后，银生也离开了书店，组织上安排他去发电厂开展工作。在迎接上海解放的日子里，银生和他的同志组织厂里的工人，日日夜夜开展护厂斗争，直至迎来解放军进入上海。

上海解放后，银生和林少华不久就重逢。那天银生去市军管会送文件，想不到接待他的恰好是林少华。那天林少华穿一身解放军的军服，一改以往穿西装着长衫的打扮，银生认出他后，上前紧紧抱住他，激动得差点掉眼泪。

俩人坐下后，各自谈起了分手后的经历。银生从林少华嘴里得知，他到达解放区后，奉命去三野军部报到，后来编入华东南下干部纵队，学习城市接管工作的各项政策，经过丹阳集训后，随解放上海的部队一起进了城。

上海市人民政府成立后，林少华在市公安局社会部工作，银生在虹口区民政局工作，俩人一直保持着联系。林少华有一次生病住院，银生去医院探望，在病房里遇见了林少华的妹妹林瑛。

银生在书店学徒时，林瑛常来书店里玩，俩人早就认识。林瑛见到银生后十分欣喜，拉着他的手问这问那，她终于从交谈中得知，银生在书店学徒时就已入党，同自己的哥哥一起做地下工作。她对银生的印象本来就好，这次见面交谈后，立刻对银生产生了爱慕之心，并且把自已的心思告诉了哥哥。林少华对银生十分信任，而且喜欢银生的勤奋朴实，当听到自己的妹妹爱上了银生，他也非常赞同，于是从中撮合了俩人的好事。

银生和林瑛不久就结婚，两个儿子相继出生，虽然生活过得一般，但是对一个农家子弟来讲，已经是十分满足，自然倍加珍惜。

银生在民政局工作没多久，就被领导提升为民族宗教事务办公室的科长。他向来工作积极认真，与领导和同事的关系也融洽，大家都看好这个年轻干部，认为他不久还会提升。在这样的氛围下，他愈发春风得意马蹄勤，全身心地投入工作。谁知春风得意的日子不长，落花流水的境地难堪，近来他像是陷入了泥沼，而且越陷越深，眼看要淹没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