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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宝生赶到上海（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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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家像是被捅破了天，让夫妻俩无法接受的是，捅破天的竟然是家中最懂事的长子。夫妻俩天天逼问海光，究竟是什么原因，才放弃回老家投亲插队？海光只是缄口不语。他越是不回答，林瑛越是相信自己的猜测，倒让银生也产生了几分疑窦。

云仙知道了堂弟家里发生的事，同万全和三个孩子一起上门来，她一见海光就哭：“海光啊，倷哪哈弗听爷娘闲话？倷拍拍屁股去黑龙江，叫俚笃哪哈定心［口圼］？哪哈向乡下阿爹、好婆交代［口圼］？”海光流着眼泪不答话，瑞忠和瑞平拉他进里屋，雅芬也跟了进去。兄妹三个同海光在屋里说了老半天话，想问个原因出来，无奈他封紧了口，半天套不出一句话。

银生夫妻俩在云仙和万全面前默默地流泪，云仙也陪着流泪。万全在一旁劝道：“我是看着海光长大的，他不比一般的孩子，从小就很有志向。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不要太难为他了，赶快给他准备行装吧。”银生叹气说：“没有其它办法了，只能随他去，权当我白养了他。”

云仙和万全劝慰一阵后，见夜已深了，只得起身告辞。云仙起身时掏出三十元钱，塞到了林瑛的手里，说道：“黑龙江冰天雪地，倷替海光结两件绒线衫吧。”林瑛谢过云仙，全家人把云仙一家送到楼下，云仙和万全对海光叮嘱了一番，两家人才分手。

在海光临行前三日的傍晚，宝生来到了家里，他是收到银生的信后，匆忙赶来的。宝生头一次来二哥家里，银生见了兄弟十分激动，但是脸上笑不出来，他拉着宝生的手问：“倷来上海，爷娘阿晓得？”宝生点头说：“是爷娘叫我来格。阿爸关照我一定要拿海光带转去，要是海光弗肯听，叫我拿根绳子捆俚转去。”海福听见这话，“哇”地哭出了声。海福这一哭，海霞跟着哭，林瑛接着哭。银生叹了声气，指着海光愤愤地说：“这个家都让他搞得天翻地覆了。”

全家人坐下来吃晚饭时，海光在饭桌上一直低着头，宝生望他一眼，问道：“倷来乡下辰光，我搭倷说得好好，哪哈突然变花腔哉？”海光似面有愧色，然而还是不开口。宝生问银生说：“事体阿有办法想？”银生揺了揺头，把去区知青办的遭遇说了。宝生心里明白，眼下的情势已是覆水难收，也只得摇头。

吃过晚饭后，银生要和兄弟说话，林瑛也坐了下来，让孩子都进房去。银生点了支烟，对兄弟说道：“我心里烦得弗得了，天天睏弗着觉。”说话时眼圈一红，抹了一把眼泪。宝生心里也酸楚，他明白在四个孩子中，银生最引以为豪的是长子，海光此举无疑伤透了他的心。

宝生对夫妻俩说：“乡下爷娘急得弗得了，金生一家门也心急，俚笃弄弗明白，海光为啥会转念头？”银生摇头说：“连得我也弄弗明白，俚到底是啥心思？”林瑛说道：“我们问了他好几天，他就是不肯说。等到问得急了，他回答现在不能说，以后会说给你们听的，我心想会不会是……”不等她往下说，银生连忙阻止，说道：“你别胡说八道。”

宝生听出话中有端倪，连忙说：“嫂嫂有啥说话，自家人面前尽管说么哉。”林瑛听宝生这么说，于是不顾银生的阻止，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宝生听完后连连摇头，对银生和林瑛说：“迭种情况弗可能，海光勒乡下辰光，我转去过几趟，朆看见海光弗开心。金生一家门对海光也蛮热络，从来朆听见提起房子问题。彩凤还说等海光回到乡下，让玉敏替海光去镇上寻个对象。”林瑛接话说：“可是他回到家后，显得心事很重的样子，过几天就去偷偷报了名，然后把户口也迁了。”她又对宝生说：“我还不明白，原来说好他在乡下住一个月的，怎么半个多月就回家了？”

宝生听林瑛说这话，一时也愣住了，低头想了想对林瑛说：“迭桩事体，我回转去一定要弄明白，我会对嫂嫂有个交代。”银生忙说：“倷千万覅听俚瞎说，俚是象牙筷上扳皵丝。”宝生气呼呼地说：“海光是伲黄家子孙，要是因为房子问题，海祥敢背后阴损海光，我也弗会客气。”

银生摇头说：“我弗相信海祥会对海光弗客气，迭桩事体到此结束，倷覅放勒心里。”他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兄弟第一次来家里，却弄得这般难堪，于是问宝生说：“倷阿好多住几日？”宝生回答说：“我也想多陪海光几日，只是所里实在太忙，我明朝下半日要动身。”银生说：“倷转去多劝劝爷娘，叫俚笃覅伤心哉。”

宝生点了点头，从衣袋里掏出二只红包来，对林瑛说：“玉敏送廿块，彩凤送十块，让海光出门添件衣裳。”银生忙说：“彩凤条件弗好，弗能收俚铜钿。”宝生回答说：“大阿嫂也是一片心意啘，唔笃弗收么，俚心里要弗快活。”林瑛谢过后收下了，银生见已夜深，于是说：“让兄弟休息吧，明天是礼拜日，明天还好说话。”夫妻俩等到宝生漱洗过后，送他走进里屋，让他和海光睡同一张床。

第二天早上，海光起床时，眼睛有些红肿，宝生知道他一宿没睡好，不由暗暗心疼。叔侄俩昨夜在床上说了半宿话，海光一边流眼泪，一边说自己对不起乡下的祖父母，对不起叔叔，也对起全家人。宝生察觉到他心里藏着苦衷，但是又不肯吐露半句，于是也不忍心强迫他。

宝生起床后，来到银生和林瑛跟前，说了昨夜和海光的谈话内容。他忧心地对银生和林瑛说：“海光还有两日就要动身哉，大家稍微开心点，覅再对俚施加压力哉，有啥问题将来能弄明白。”银生明白宝生心疼海光，于是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好迭能哉。”林瑛也含泪说：“我们也没有办法，孩子长大了，他们选择走什么路，由他们自己选择吧。”

宝生一个上午陪着侄儿和侄女，尽量同他们说笑。吃过午饭后，宝生要准备动身时，海福哭了起来，其他几个也跟着眼泪汪汪。宝生心头发酸，他劝过海福后，然后对海光说：“倷到仔黑龙江，早点写信报平安。乡下阿爹、好婆伤心得弗得了，覅忘记写信安慰俚笃。”海光连连点头。一家人把宝生送到楼下，银生要送他去火车站，他坚决不允，然后向大家挥手告别。一家人都看见，他转过身去的时候，眼泪大滴大滴涌出来。

银生和林瑛请了两天假，在家里为海光准备行装。这天收拾完行李后，银生同海光和海荣把几件大件行李，送到火车站去托运。父子三个回家时，周老师上门来，她手里捧着一摞书，对海光说道：“我没什么送你的，这是一套高中课本，你带去自学吧。”

海光见了书就高兴，笑着说：“这太好了，谢谢周老师。”接着说道：“我听人说，那儿一个冬天没有农活，大家只能在炕上取暖过冬。有了这些书，我不愁闲得慌。”周老师笑着说：“等你学完了这套书，我再给你找些大学课程的书。”她问海光说：“你明天什么动身？”海光回答道：“明天吃了早饭就要走。”周老师平常很喜欢海光，此时心里也酸楚，忍着眼泪叮嘱要保重身体，北方不比南方，冬天要注意保暖。周老师叮嘱一番后，向黄家人告辞。

今天是海光临行前的，最后一顿晚饭，饭桌上有鱼有肉，像过年一样丰盛。可是面对一桌好菜，孩子们没有以往的笑脸，四个孩子谁也不动筷。林瑛打破沉默，劝说海光多吃点，然后往他碗里不停地夹菜。海光饭碗里的小菜，一下堆得冒了尖，于是匀给身边的海福，谁知海福眼圈一红，又眼泪汪汪起来。银生瞅一眼海福，叹声气说：“你这个孩子，这几日怎么老爱哭？”然后说道：“今天谁也不许流眼泪，大家高高兴兴，陪海光多说说话。”

海光这时对父母说道：“爸爸、妈妈：你们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我洗耳恭听。”银生低头想了想，对海光说道：“你已是踏上社会的人了。我只希望你到了当地后，一是要保护好自己，二是要增长些才干，将来或许还有一番作为。”林瑛听了这番话，忍不住又要掉泪，拭一下眼睛说：“你少雄舅舅也牵挂你，你在落脚点安定后，别忘了给他写封信。他经常要出差，会找机会顺道来看你的，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向他求助。”海光听了连连点头。银生突然想起问：“你的几个要好同学，怎么不见上门来？”海光讷讷地回答说：“他们都已经走了，是我先送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