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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这惊鸿一瞥的瞬间，

是心与心的交会。

——

正式开课后没过多久，何小宇就宴请了我们这帮室友。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们去了学校附近最好的饭店。刚开席的时候，大家小心翼翼地互相问候。几杯酒下肚后，何小宇就开始大倒苦水。说咸安如何落后，咸安理工如何差劲，自己学习如何好又如何在高考时功亏一篑，如何差点进了复旦大学，如何在家人苦劝下屈就来到咸安读书等等。

由于是他做东，我们不好拂他的情面，于是，大家都一个个虚情假意地随声附和。就这样，满桌的人都装模作样地苦着脸，重重地砸着嘴，长长地叹着气，无可奈何地摇着头，心事重重地呷着酒，模棱两可地吐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句子，大意都是自己如何差点儿进了清华、武大。每个人都装出一副壮志未酬的样子，心虚地低垂着目光，无神地看着盘子里某一片蒙上猪油的肉片，或汤碗中漂着的一片不知是苍蝇翅膀还是菜叶的东西。偶尔偷偷抬起头来扫一眼桌面，把把形势，看看是不是可以大快朵颐了。在这么沉闷的气氛中，一桌酒肉，差点儿没吃得大家声泪同下。

其实，对数学畏之如虎，物理、化学一塌糊涂，语文又从来拿不了高分的我，最后能超水平发挥，考上咸安理工大学，已是心满意足了。司马健更是乐开了花，换作前两年，他最多读个大专，何况他前两次参加高考，连块破砖也没捞着。现在人模人样地高昂着马脸，来到咸安理工读大本，除了谢天谢地谢祖宗，还要感谢党的好政策。

然而那一天，我平生第一次喝醉了。两瓶红星二锅头被金习牛这个酒囊消灭掉一瓶之后，剩下的一瓶把我们五个饭袋呛得东倒西歪。嘴唇一沾上酒精，脸就红得像猴屁股一样的何小宇同学，为了摆阔，喝完白酒后又晃动着红热的脑门，神志不清地强要服务员拿出他们这里最好的啤酒，和兄弟们一醉方休。可怜的我因为酒量有限，禁不住两种酒力的交叉冲击，回校的路上，在校门口那条污水沟前失了足。虽未酿成千古之恨，但满身泥污和酸臭味，让我洋相出尽。

一周后，司马健以尽地主之谊的名义，在同一家饭店回请了大家。除了答谢人情，他也想借此笼络人心，希望大家团结在他周围。上次结结实实吃了一堑的我，这回学乖了许多。在大伙儿借着酒兴，兴高采烈地对各自倾慕的女孩子评头论足时，我几次把跳到舌尖上的“郁兰”两个字生生吞了回去。这桌酒肉大家没再吃出悲壮气氛来，除了我，其他人都豪情满怀地憧憬着如何在情场上大施拳脚。受他们的感染，我也暗暗鼓起勇气，准备对郁兰放腿一追。乐玲虽然不答应帮我在其中穿针引线，但就她的个性，不可能不时常在郁兰面前提到我。她是进入郁兰内心世界的快捷键，不管她是死机还是掉线，我将一个劲地敲，直到打开郁兰的心理界面和她建立链接为止。

我们宿舍最先公开自己女朋友的还是老大司马健。他的女朋友是他初中时的同学，后来去读了三年中专师范，毕业后就在他家附近的小学教书，他们就这样一来二去好上了。司马健在我们面前底气十足，经常倚老卖老，教我们如何追求女孩子，尤其对我和虞亮进行重点调教。不过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东北人金习牛率先取得了感情上的突破。

东北人倾慕的女同学叫，也是我们系的，他们之间的故事，有一个搞笑的开始：

那是我们第一次在计算机房上课，东北人正好和坐在相邻的两个位子上。快要下课时，东北人想用u盘拷下资料。可不巧的是，他发现自己那台电脑的b接口坏了，于是，他就到那台机子上去拷。坐在计算机前正聚精会神地敲着键盘，一条腿挡在了机箱前。东北人没办法把u盘插进b接口进行拷贝，于是，他就对说：

“，麻烦你让一让，我要在你电脑上拷一下资料。”

欠了欠身子，并没有完全让开，她以前接触电脑并不多，正全副身心地在键盘上和字母捉迷藏呢。东北人见没有让开，不得不再提醒一下，只听口不择辞的东北人大声说道：

“喂，，麻烦你把腿挪开一点，让我插进去嘛。”

一言既出，满堂喝彩，坐在附近的同学听见后都狂笑不止。一个同学笑着高声问东北人：“金习牛，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吗？”

顷刻间，机房像沸腾的锅一样喧闹起来，连老师也是忍俊不禁。此时的金习牛怔怔的坐在椅子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则趴在键盘上，把整个脸都埋进臂弯里，不敢抬起头来见人。下课后，直到所有的人都走光了，才出来。

从此，东北人和形同陌路。

但是，女孩的心思谁猜得透呢？他们这种表面上的疏远，却产生了一种拉近彼此心灵之间距离的神秘力量。值得一提的是，东北人大大咧咧的形象，粗大的嗓门，还有一口听起来非常有吸引力的东北口音，使他在教室里不时成为被关注和玩笑的对象——他们彼此渐渐产生了好感。但第一次的不愉快，或者说是过分的愉快，束缚住了两个人的手脚。幸运的是，这一切都没有束缚住他们的眼睛，他们开始彼此窥视对方。比如在写作业时，冷不丁抬起头来看看别处，或和同学们谈笑时随意往旁边扫一眼，目光最后总是会停留在对方脸上，或碰到对方的目光时才收回——这惊鸿一瞥的瞬间，是心与心的交会。

刚开始的时候，金习牛的目光碰到的眼波时，会释放出歉疚的善意，而的目光中则充满了温暖的宽容。渐渐地，在她收回目光的最后一瞬间，眼角处会释放出一缕淡淡的柔情，这缕柔情在她眼中出现的时间随着彼此互视次数的增加而逐渐延长。

不久，东北人读懂了女儿心。

更幸运的是，他们在计算机房闹里出的笑话没有像瘟疫一样四处流窜，也没有因为基因突变而产生其他诸如谣言一类的变种在校园里流传。那一切只不过是校园里枯燥平静的生活中偶尔泛起的一朵涟漪，很快就平息了。没有了流言蜚语的干扰，一朵纯美的爱情之花就这样静静地盛开了。

虽然他们彼此之间的好感越来越强烈，但谁也不好意思捅破那层窗户纸。这也难怪，论长相，论才华，论学习成绩，他们都是平常之人，从来没有被别人追求过也从来没有追过别人。读初中时为了考上重点高中，丝毫不敢分心；念高中时为了考上好大学，又是不舍昼夜。当期待已久的爱情突然降临时，他们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是女孩子，胆怯又怕羞，自然不好主动去找人家；金习牛则总是找不到一个看起来合适而又自然，同时在情况万一不妙时可以抽身而退保全脸面的机会。东北人的笨拙、爱面子和不自信，让这对痴情儿女备受煎熬。

东北人和之间的眉来眼去，还是我最先发觉的。有一天，我和东北人一起去食堂买饭，排队时他站在我前面。在等待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不时回头张望，他一张望，我也不自觉地顺着他的方向回头看，每次都看到了。看到东北人魂不守舍的样子，我忽然想起几天前一个晚上，我借东北人的书，发现书中有一张半页空白的纸上写满了“慧”字和由“慧”字组成的词语，如“兰心慧质”、“秀外慧中”、“慧眼独具”等等。当时我心里想，东北人一定是在怀念一个叫慧的女孩子，却没想到是。发现了这个小秘密，我心里暗暗高兴，逮到他又一次回头看的当儿，我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肩，问道：

“看谁呀看得那么殷切？”

金习牛一抬头，见我脸上挂着一副严肃的表情，定睛盯着他。他的心“咯噔”猛跳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躲开我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说：“没……没看啥。”

“哼，没看啥，你骗得了我？我龙某这双眼可是拜高人点睛的。”我笑着又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说道：“我看你脖子像抽风似的不停往后扭，如果你不是中风了，那一定是在看后面，我们系那个穿红色外套的女孩子，对不对？”

“瞎扯吧你，我才没往她那儿看呢。”金习牛虽然不承认，不过这恰恰反映出他的心虚，只听他小声地提醒我说：“别到处张扬，让人家听见了可不好。”

“不承认是吧？吃完饭回宿舍，我让你看看什么叫铁证如山。”

我们吃完饭后回到宿舍，我跳上他的床，找到《高等数学》，翻到写满“慧”字的那一页，指给他看，说：“承认不承认？你小子暗恋，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你呀，就会牵强附会了，这能说明什么呢？”他一把从我手里抢过《高等数学》，一边抵赖道。

“哎，我一直以为东北人都个个是响当当的爷们儿，没想到你这么窝囊。”我故意激他，“喜欢就喜欢呗，又不是什么丑事，我们都是大学生了嘛，喜欢就去追，那才叫爷们儿，是不是？”我大话说得响亮，其实自己也不敢公开说自己喜欢郁兰。

“你说得轻巧，换了你看看，一样没辙。”

“我咋没辙？”我也学着东北人的腔调回了他一句，“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保证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方面我比你在行。”

“拉倒吧你，你还在行呢，你不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嘛。你不四处张扬，给我添乱子就不错了。”这一点金习牛市说对了，说起在行，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一行，内行还是外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