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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辰时左右，潼关城内唯一的邸店前越发热闹了。从邸店内走出的旅人们或匆忙或悠然地分赴东西，带着厚重行李或货物的车辆则慢慢地在一旁的角落里汇聚成了车队，去往了不同的方向。随着一队队人马的离开，有些嘈杂混乱的邸店前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只留下了一支车队停留在原地。

那车队里足足有十来辆牛车、驴车，不仅拉着沉重的行李，还装了二十来个老弱妇孺。赶车人且不说，另还有一群穿着短打的精壮汉子守在一旁，半是警惕半是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邸店对面的某条小巷中，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正安静地站着。骑在它身上的，是位身着红褐色窄袖圆领衫的年轻男子。他大约二十余岁，身形挺拔，肤色却很白皙，视线略有些散漫，似乎正在出神。而他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幼童，倒是目光炯炯地盯着邸店前面不放。

&ldo;阿爷，那些人，是部曲？这些部曲瞧起来挺厉害。&rdo;

&ldo;唔。&rdo;

年轻男子答得很随意，显然并没有仔细听儿子在说些什么。但孩童也丝毫不在意，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

这时候，自邸店的门内，走出三位衣着轻便、容貌俊美的少年郎。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便是几个年纪略长一些的年轻文士。为首的少年郎朝着年轻文士中的一人说了几句话，又简单地向其他人点头致意，这才快步走到马车边，利索地登了上去。

&ldo;阿爷，那位就是王娘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险些将她认成是男子了。&rdo;

&ldo;嗯。&rdo;年轻男子有些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虽然穿着胡服，但对方是位女眷，所以他并未细看，便挪开了视线。不过，他很快就在翻身上马的那群人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ldo;王？&rdo;轻轻地念着这个字，他微微勾了勾嘴角。依稀记得，好像这一支确实是只有一兄一妹。既然是他们，那昨天的事，的确仅仅是巧合而已。晚上的意外，应该也和他们没什么干系。

&ldo;阿爷，不用过去谢谢她么？他们已经朝西城门走了。&rdo;小家伙眨了眨眼睛。

&ldo;不必了。&rdo;年轻男子拨马转身，驱马小步地跑了起来，留下一阵烟尘。

&ldo;王娘子帮了我，阿爷怎么能不去当面致谢？&rdo;小家伙固执地抬起头，抿紧了嘴唇，满脸都是不赞同之色，&ldo;记得以前祖父教我，&lso;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rso;，何况是施饭之恩呢？虽然这是给我的恩情，但我还小，报不得恩，当然只有阿爷去报了。&rdo;他小小年纪，说得头头是道，越说眉头便皱得越紧。

本来他以为，阿爷一早就会去拜会王娘子致谢‐‐但当他把他夹在手臂下匆匆离开邸店后，他发现自己彻底错了。本来他还以为，阿爷是因为昨晚出了事，不想牵累王娘子才赶忙离开邸店，打算日后再去致谢‐‐但当他带着他驱马转进了这条小巷后，他发现自己再一次错了。本来他又以为，阿爷是想等着王娘子出邸店再去致谢‐‐但他如今打算转身就走，他发现自己又一次错了。他家阿爷，好像总是在做一些五岁的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事。

年轻男子只觉得他气得双颊微微鼓起，显得格外可爱，却并不把他的怒气放在心上：&ldo;王家与我们也算是世交。你回头写封信给祖母，她便会替我们好生谢谢她了。&rdo;而且，作为世族女子，她或许也更需要那样&ldo;实实在在&rdo;的感谢。

&ldo;真的么？世交，又姓王，是太原王氏？&rdo;小家伙转怒为喜，迅速地想出了他最熟悉的郡望名称，&ldo;阿爷，我以后还能见到王娘子么？&rdo;

&ldo;以她的年纪，应该已经出嫁了。若是嫁在长安，倒是能见着。若是嫁在外地，或许也能像昨日那样偶遇上罢。&rdo;

&ldo;我总觉得王娘子有些眼熟，我以前见过她么？&rdo;

&ldo;呵。&rdo;年轻男子挑起眉，&ldo;或许你出生的时候，她给你添过盆。&rdo;

早慧的小家伙自然知道父亲是在敷衍自己，想了想，又道：&ldo;阿爷，他们像是要回长安，我们也许久没有回去了。&rdo;

&ldo;你想回长安？&rdo;

&ldo;阿爷不想回，我就不想回。&rdo;小家伙将自己完全缩进了父亲温暖的怀里，&ldo;阿爷去哪里，我就去哪里。&rdo;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ldo;下一回，阿爷不能再把我丢下来了。&rdo;